《霜凍》開機的時間將近, 取景地已經清過場, 來來回回都是工作人員,許多演員已經提前到了、要來熟悉場地和劇本。跟組編劇帶著方懷看場地。
“《霜凍》的故事你差不多知道吧?”編劇是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女性, 人很溫和,“我之前和林導交流過, 他跟我說了一句話——‘關於至死不渝的浪漫與理想’。”
“至死不渝的浪漫與理想。”方懷跟在她身邊,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這個《霜凍》給人的感覺很像。
《霜凍》並不是一個很常規的故事,它圍繞著主角展開,但更像是一部群像電影, 每一個角色都是有血有肉的, 用自己的人生詮釋浪漫和理想兩個詞。
這天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四周工作人員來往,都免不了多看方懷兩眼。這孩子的相貌太出挑了,這裡已經有好些演員,樣貌都不差, 但方懷放在裡頭依然很讓人眼前一亮。
“張老師, 徐樞還沒來。”一人匆匆走過來道, “又有事耽擱了,說是明天才上飛機。”
編劇姓張, 此時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還沒來?”
她轉向方懷, 微微頷首:“抱歉,稍等我一下。”
她把傘交給方懷, 自己撐開傘向某個房子走去。
方懷撐著傘站在灰牆白瓦下, 看著順著牆蜿蜒而下的水跡, 一時有些走神。他從昨晚三點到現在,就沒合過眼,卻不累,許多音符吵吵嚷嚷地擠在大腦裡,那讓他靈光乍現的事物卻仍然無處可尋。
一隻黑貓蹭蹭他的褲腳,懶洋洋地舔了舔爪子。
方懷一邊沉思著,一邊無意識地把傘往貓咪方向傾了傾,自己露了半邊肩膀在雨中。
許多人忍不住悄悄舉起手機拍照。服飾設計師和人討論著事情,不經意往窗外瞥了一眼,一時有些怔住了。她身邊的人順著她的方向看去,哇了一聲,問:“這是誰啊?帥,有點眼熟,演員嗎?”
那個設計師搖了搖頭,順口說:
“他身材好,很適合穿軍裝。”
少年是個衣架子身材,高挑瘦削的,各種風格都駕馭得來。《霜凍》裡那個年代的軍服製式很好看,但許多演員撐不起來。
方懷今天穿了略寬鬆的亞麻襯衫,袖子挽起至手肘,微一抬傘,傘簷下露出一雙水光瀲灩的淺琥珀色眸子,站在灰蒙蒙的天幕和白牆之下,偏傘幫小貓遮雨。
極具故事感的一副畫麵。
“你們不知道他嗎?”一個音樂助理路過,小聲道,“就是方懷啊,之前選秀拿冠軍的那個,給咱們主題曲作曲的。”
“選秀綜藝?”設計師愣了愣,“不像啊。”
她對許多選秀綜藝並沒有好感,但那個男孩子看起來很乾淨。
“他表麵看著老實,其實很會營業炒作的,天天給自己立寵粉老乾部人設,粉絲一個個都死心塌地的,”助理搖了搖頭,“不過,聽說他寫不出歌了,不知道林導是怎麼想的,我估計過會兒這個作曲還要換。”
“誰說的?”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在場的三人循聲望去,俱是一愣。
高大俊美的男人倚著門,漫不經心地半睜著一雙淺金色的眸子,打了個哈欠。外麵下著雨,走廊的燈光遠遠照來,那人垂著眼眸,心不在焉地把玩了一下手機
他上個星期還在國外參加電影節。
是《霜凍》的主演……封朗。
.
方懷上午參觀完劇組,又認真地聽完編劇的話,還看了彆的配角在練習的幾場戲,回去又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
這個房間不大,有一架立式鋼琴和桌子,窗簾被放了下來。方懷握著劇本,先看兩眼,又在鋼琴上按一下,寫幾串音符又把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循環往複。
他寫歌很快,提筆就能寫,即使沒有靈感也能硬寫。隻不過寫一段廢一段,很快垃圾桶裡又滿了。
中午石斐然來給他送飯,隨口道:
“你一會兒有空,要不開個直播?”
從之前紅毯之後,方懷有好久沒露臉了。他雖然每天會發微博,石斐然偶爾幫他發些照片上去,但和粉絲的互動還是太少了,維持一定的熱度還是要的。
石斐然這麼說,也有勸方懷轉換一下心情的意思——方懷把自己逼的太緊,也許和粉絲聊聊天會好一點。也不是什麼正式的營業直播,就是和粉絲說會兒話,石斐然自己會在一邊盯著、有房管控評,不至於出大錯。
他又耐心地與方懷解釋了一下什麼是直播。
方懷點頭:“可以。”
他嘴裡咬著一片麵包,眼神一看就在走神,三下兩下吃完麵包後又坐回了桌邊、拿起筆,三分鐘後又扔了一個紙團進垃圾桶。
石斐然:“……”
半小時後,方懷不大熟練地架好手機,打開了直播。這是方懷的第一次直播,也並沒有提前通知,但很快也湧進來了好幾千人,人數還在不斷上升。
【是崽崽嗎?真的崽?!啊啊啊啊我死了,崽崽離我好近,瘋狂吸。】
【崽崽你瘦了qaq最近太累了嗎?你給自己放個假好不好啊。】
【懷懷最近在寫歌嗎?看到後麵的鋼琴啦。】
【純素顏無濾鏡啊,崽崽你太實誠了吧?但是該死的好看嗚嗚,我吹爆。時差黨這次熬夜值了。】
方懷對‘直播’完全不熟悉,很費力地分辨了那些閃過去的一行行字,認真地回答道:
“在寫歌,不在家裡。”
“熬夜?不要太晚睡了,晚安。”
“我彈給你們聽。”
有粉絲要求他彈鋼琴,方懷便順手彈了一段。大家對靈感的事情絕口不提。
忽然,又幾條彈幕劃過——
【彈得真難聽,明明寫不出歌還硬賴著《霜凍》的名額,實名嘔吐。蹭熱度也麻煩要點臉吧?】
【求求林升雲清醒一點,趕緊把這位花瓶換掉好嗎?請方懷滾出《霜凍》謝謝】
那個id很快被封號,粉絲怒火中燒,卻不好直接在彈幕裡開撕,隻能壓著怒氣心照不宣地刷彈幕把那條蓋過去。心卻愈發高懸起來。
這次直播很快結束。
方懷按滅了手機屏幕,許多觀眾也一點點退出了直播間,人數減少下來。有人不遠退出,就掛著直播間去做彆的事情,最後人數維持在了一百左右的數目。
這一百個人有的去睡覺,有的工作,過半個小時後回來一看……聽見了鋼琴聲。
方懷隻是滅了屏幕,沒有徹底關掉直播!
另一邊。
方懷放下了筆,向後靠近椅背裡,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他看著劇本,又看了看自己撕下來的台曆——上麵的一行半,是他之前在一瞬間靈感迸濺時寫出來的,那一行半過於精巧,以至於現在寫什麼都像狗尾續貂。
現在是下午五點。
從昨晚淩晨三點到現在,不算參觀劇組和吃飯、直播的時間,也過去了整整二十個小時。雨停了,夏末蟬鳴聲一點點微弱,風扇呼啦啦轉著,他的紙上仍然一片空白。
二十個小時,而從靈感驟然消失的那一天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星期。
按下去的鋼琴按鍵,和蟬鳴混雜在一起,聽起來也刺耳無比。
留在直播間的那一百個人,心照不宣地誰都沒把這件事情擴散開,時不時滑過幾句彈幕。
【你們誰聯係的上石斐然?提醒一下崽崽吧】
【好心疼我的崽,一直在寫嗎?其實我覺得有幾次已經很不錯了,他要求太高了。】
【……】
方懷握著筆,過了兩秒,又放開。
他合上了鋼琴蓋。
“我寫不出來了,我沒有靈感。”
他一瞬間有點沮喪地想要妥協。
真的寫不出來,每一個音符像是完全失控了、不聽使喚,全都不對。
靈感的來源是什麼?充沛的感情,靈光一現的思索,對生活永無止境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