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他就從各個角度把《深淵月光》這張專輯批的一無是處。而且,他並不是非常誇張歪曲事實、一眼就能拆穿的罵,而是把真話和謊話摻著說,讓人乍一看好像的確是這麼回事。
這條微博一出,黑子集體高|潮了。
【叔果然業界清流,現在整個圈都在捧那位,也就叔還敢說真話。】
【叔說得對,方懷根本不會彈鋼琴,聽著都是折磨耳朵……全靠調音師了。】
【說的不對吧?他明明沒有這麼些,博主怕不是個水軍黑。】
【我家叔從來不收錢好不好?還有,我真的去聽了,什麼鬼東西,完全就是騙錢,把我家的貓抱上鋼琴都彈得比他好。你們不信邪的也可以去聽聽,浪費錢了彆怪我。】
【這麼多宣傳了銷量還這麼垃圾,說明他是真的撲街而且一無是處啊,撲街最喜歡拿‘藝術家’來自我安慰了,嗬嗬。】
粉絲和真正聽過專輯的人當然很憤怒,但是他們但凡說了兩句,很快這個樂評人又發了一條微博。
“@毒舌樂評芒果叔V:
我不指名道姓就是怕被這位小鮮肉的瘋狗粉絲咬,沒想到還是躲不過。你們敢摸著自己的良心說,這張專輯的確是個好專輯嗎?不敢吧,粗製濫造的東西拿出來騙錢罷了。真吹自己陽春白雪曲高和寡,有本事拿個銀樺獎來看看?”
這個樂評人早就得到了小道消息,今年銀樺獎方懷的作品沒有入圍,所以才敢這麼信誓旦旦。
銀樺獎本來的主要評委是一個外籍華人,那個人最近有事出差,而負責審核的恰好又是那個嫉賢妒能的李國陽。
因為這條微博,沒過多久,原本剛剛開始要有起色的銷量,轉瞬間又跌倒了穀底。
而且這次,反響甚至比之前還要差,所有自發安利的都會被按頭打成水軍,罵《深淵月光》反而是政|治正確了。
粉絲簡直出離憤怒了。
【我氣炸了!!!這個‘芒果叔’的後台據說很硬,在圈內興風作浪了很久。之前那個誰誰和誰誰誰,因為得罪了人,被他帶節奏黑退圈的……】
【說謊成精了,但沒辦法就是拆穿不了,又不可能按頭每一個路人去聽音樂,我要氣瘋了。】
【希望崽崽不要受影響,安心地錄完《心動的信號》,很快《霜凍》就要開始宣傳了,苟到那時候應該還有轉機。】
.
翌日,晚上七點,南市Vesses西餐廳。
這家西餐廳是米其林三星,全省隻有這麼一家,基本上服務於中上流社會。想要預約不僅要有錢,還要有一定的人脈關係。
因此《心動的信號》竟然能在這裡直播節目,大家都覺得非常新奇——不過猜也能猜到,估計是多虧了嘉賓的身份。
方懷林歡和殷婉悅先不提,剩下的三個人都是非常有錢的,這麼幾天大家跟著他們,也體會了一把有錢人是怎麼生活的。
燈光被調到最適宜的亮度,氣氛寧靜曖昧,時不時有玻璃杯碰撞的輕響,穿著小禮服的大提琴手在角落拉著一首愛爾蘭民謠,鋼琴聲輕輕地和。
方懷和殷婉悅又非常湊巧地分到一組,在……廚房打下手。
不知道彆的四個人都是乾什麼,他們七點到達目的地,被工作人員發了一套廚師幫工服,換好衣服之後,就被趕過來洗碗刷盤子,或者幫著洗菜切菜。
方懷有點很明顯的走神。
殷婉悅心情也很糟糕,她在網上跟人撕逼撕了一下午,越看越氣,然而節奏還是被帶的飛起,她現在整個人都是殺氣騰騰的,拚命才在鏡頭下保持了冷靜。
【從芒果叔那裡來的,慕名圍觀傳說中的花瓶糊逼方懷是哪位。我看長得也就一般,整過容吧?】
【滾!!黑粉水軍你們還要不要臉了?nmsl】
【能不能不要在綜藝裡撕逼,我隻是想看談戀愛而已,走了走了。】
【真的好敗路人緣,賣專輯就賣專輯,跟綜藝有什麼關係?能不能不要天天說天天說,知道你家糊了。】
彈幕戾氣太重,場控短暫關了一段時間的彈幕,切走鏡頭。
節目組其實有指定任務,但兩個人都心不在焉,也沒太按著流程走。
殷婉悅想,方懷雖然說是不在意,但肯定還是會在意的吧?
畢竟那是自己的心血,被人幾句話輕描淡寫就批的一錢不值、抹殺了所有價值,正常人都是會生氣會難過的,他再成長,也隻是個剛成年的男孩子而已。
八點的時候,方懷得到了十分鐘中場休息的時間。
他也沒什麼事情好乾,就在後廚外的走廊裡安靜地站著,看著牆角發呆。
西餐廳的氛圍很安靜,人說話聲音都很小,半分鐘後,有一道人聲由遠及近,似乎是有個客人在打電話。
“是啊,我在Vesses——今天剛回國,我遠房堂姐送我的回國禮物竟然是張什麼破專輯?……是,我是喜歡音樂,”這個女孩子笑了笑,“但是我又不喜歡垃圾。你看了網上的消息沒?我跟你說……”
她說到此處頓了頓,伴隨著一聲東西被扔進垃圾桶裡的聲音。
方懷:“……”
等那聲音漸漸遠去,他腳步頓了頓,拐過牆角,蹲下來看了看垃圾桶。
銀白色外殼的專輯露出一個小角,印著‘深淵月光’的logo。
他呆了呆,伸手想要把那張專輯拿出來,想了想又縮回手。
他把廚師帽拿在手裡,轉過身走回了走廊,像被罰站似的,就那麼站在牆邊,等待十分鐘的休息時間過去。
半分鐘後,手機鈴聲響起。
“……喂?葉於淵。”
方懷垂著眼睛,淺琥珀色的眸子裡氤氳著些微燈光,接起電話的那一秒鐘下意識揚了揚唇角,很快又垮下來。
電話那邊,風聲夾雜著沙沙電流聲傳來。
葉於淵沉默了半晌,沒有針對網上的事情發表任何評論,而是問:
“你在哪裡?”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些啞,背景有細微的人聲,但很快又消失了,像是進入了另一個更加安靜的空間裡。
方懷沒說話,搖了搖頭:
“你要來找我嗎?不用了,晚上回去就會見麵的。”
葉於淵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唇角微抿了抿,低聲問:“不想見我?”
“現在不想。”方懷誠懇道。
“為什麼?”葉於淵的聲音愈低。
他食指攥了攥,心臟酸澀的厲害。
人是這樣一種生物,在最脆弱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向最信任的人尋求幫助。
所以,方懷喜歡上彆人了,現在是在……疏遠他嗎?
方懷沒說話了。
他的呼吸壓抑著,顯得很淺,過了許久,才閉上眼睛說:
“葉於淵……”
“我想自己在你眼裡,一直是最好的樣子。”
他當然知道這一切無可避免,但還是克製不了的低落。至少在把情緒收拾好之前,他不想見到葉於淵。
電話那頭非常安靜。
走廊外麵的拐角,小垃圾桶旁邊,男人沉默著停下腳步。
他眉眼間攏著淡淡的鬱色,唇角是抿緊地,定定地注視著那個垃圾桶裡……露出來的,專輯的一角。
他麵色原本是平靜的,就在那一瞬間,眼神沉了下來。
他握著手機,聽著那邊的話,過了許久,才聲音有些發緊地問:
“為什麼?”
方懷閉著眼睛仰起頭,廚師帽耷拉下來遮住了眼睛,從鼻梁到唇角的弧度俊秀又優美。遠處的燈光投射進來,淡淡勾勒出輪廓,他唇角帶著點很淺的笑意。
他把手機從耳邊拿開,捂著收音的麥克風,低聲說:
“因為……
“我喜歡你啊。”
.
走廊外,一聲悶響。
端著托盤走過的侍應生驚呆了:“抱歉,先生,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嗎?”
葉於淵麵無表情,淡聲道:“沒有,謝謝。”
他的模樣顯得無比平靜,麵上看不見什麼特殊的情緒波動。他垂下眼瞼,從侍應生手中接過剛剛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手機,拇指磨挲了一下屏幕。
通話已經掛斷了。
但剛剛那一句話仿佛還輕輕地響在耳邊,方懷說——
“葉先生,檢測到您心率過快,各項激素指標嚴重超標,”AI說道,“建議您……”
AI說到此處頓了頓,語氣一轉:“抱歉,您要哭了嗎?左轉兩米桌上有抽紙。”
“不。”葉於淵一口回絕。
那個侍應生還在一邊半驚半疑地看著他。
葉於淵沉默著往前走,在經過侍應生時,腳步一滯。
“今天所有客人的消費,記在我賬上。”他頓了頓,說,“A12桌除外。”
A12桌是那個扔專輯的女孩子。
走過拐角,男人又對AI吩咐道:
“整理完了嗎?可以發了。”
AI:“好的。”
下一秒,關於‘毒舌樂評芒果叔’從許多年前至今的所有黑料以及實錘,通過某微博知名大V,一一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