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雞頭似乎氣炸了,正拿著一張《深淵月光》的專輯扔在地上瘋狂踩,嘴裡各種不乾淨的詞往外蹦。
就在這時,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方懷不避不讓,安靜地看著他。
傑森的助理立刻就慌了,像是害怕兩個人打起來,連忙攔住了傑森。而傑森陰著一張臉看著方懷,說:
“Fuck you.”
“Fuck yourself.”
方懷真誠地回答。
但傑森隻是暴躁了一小會兒,很快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冷靜下來。他盯著方懷,用英語說:
“一個小獎而已,彆得意,華國人就是下等公民,包括你也是賤|種,給老子提鞋都不配。”
那助理嚇瘋了,傑森有一個毛病就是他其實華國,又口無遮攔。平時還有注意收斂著措辭,這次是直接被方懷點炸了。這要是被外麵聽見了,問題可不小。
方懷露出茫然的神色。
助理這才鬆了口氣,看樣子他聽不懂。
方懷沒再說話,走過拐角。
你才不配,他在心裡想。
看著火雞頭剛剛的樣子,方懷心裡隱隱浮上了一層陰霾——對方的表現,就好像提前知道了什麼一樣。
不好的預感很快應驗。
又兩個普通獎項過去之後,銀樺獎第二大重頭戲來了。
——最佳歌手。
就銀樺獎自身性質來說,最有分量的獎、也是多次被提及的‘金樹獎’當然是重中之重,金樹獎是頒發給年度最佳專輯的。
彆的獎項經常會有特意把最佳歌手、最佳專輯頒給不同人的習慣,但銀樺獎不是。銀樺獎的特色是絕對公平,之前有好幾屆,最佳歌手獎和金樹獎都是給了同一個人。
所以這個最佳歌手獎,可以看成是金樹獎的小小預告,八九不離十。
包括方懷在內的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比起剛剛作曲獎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這一次,頒獎的人打開信封之後,表情忽然有了微妙的變化——並不像是開心的一種變化,有點訝異,眉梢收著,像是預料之外的壞消息。
眾人還沒來得及解讀這個表情,全會場已經暗下去了。
事與願違,咆哮一般的金屬重低音自中央音響中轟鳴響起。
——“本屆銀樺獎最佳歌手,傑森莫裡克,代表作《Sin》。”
.
【靠。】
【這下完了,讓你們之前不要得意忘形,方懷還上台去公開嘲諷,現在好了吧。】
【傑森這個人真的惡心,看不起華國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參賽。現在裡子麵子都沒了。可以把他的獎暗箱操作掉嗎?】
【先穩住,沒人說金樹獎和最佳歌手一定是一個人,之前又不是沒有頒給不同人的先例。】
【我先走了,想到等會傑森上台要怎麼耀武揚威我就難受。】
鏡頭集中到傑森身上,火雞頭果然一臉揚眉吐氣的樣子。說實話傑森長得並不醜,但是他渾身上下總是彌漫著一種‘自我感覺良好’的莫名傲慢感,讓人喜歡不起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心裡一定在醞釀什麼特彆惡心的話。
果然他還沒站起來,隻是聽到結果的那一刻,轉過頭跟自己身邊的經紀人說:
“華國的音樂人的確一無是處,也就眼光還行。”
經紀人臉都是白的,祈禱他一會兒不要作死說什麼挑起國際爭端的話來。
而當追光燈真正亮起的時候,沒想到是方懷先站了起來。
這下整個會場裡的媒體、看直播的觀眾全都驚了,方懷是想鬨什麼事情嗎?但他並沒有,隻是對眾人頷首一下,走進小通道裡,看樣子是要去廁所。
【可能是心態崩了去哭的。】
【是我我也心態崩了,被半小時前剛嘲諷過的人超過去。】
【至於這麼玻璃心嗎?!】
方懷沿著小通道一路走,外麵有個小小的開放式天文台。
頒獎會場原本就是老建築翻新,天文台還保留著很久以前的痕跡,又是一年初夏,南市的梔子花開了,細碎的星子鋪滿夜空。
方懷第一次這麼真實的意識到,自己對某件名義上的事情的執著。他想拿銀樺獎。
或者說,誰拿都行,不能是傑森。
這讓他有點過於緊張,不得不走到偏僻的地方自己消化一下,他又剝開了一個棒棒糖,是薄荷香草味的。
方懷很少這樣厭惡一個人。
他愛他的國家。
在異鄉漂泊的那幾年,他並沒有感覺到自己同誰有這麼緊密的聯係。直到他回來了,在去年七月再次踏上這片土地。
腳下每一寸土壤都被林殊恒那一輩人的熱血溫養過,他一生的摯親在這裡長大,他愛的人也一樣,擦肩路過的人、地上的燈火與天上的星,交織成一張網,和他的生命一絲絲聯係起來。
但所有獎項其實已經定了,方懷太緊張了,咬著棒棒糖在天文台兜了兩圈。
他想親一下葉於淵。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方懷給葉於淵設的手機鈴聲和彆人不一樣,是他自己寫的一小段旋律,並不壓抑,像是很香甜浪漫的一場夢。
“懷懷。”
“葉老師。”方懷看著天上的星星,說,“我緊張,如果金樹獎不是我,怎麼辦?”
葉於淵似乎走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歡呼與掌聲被隔開,有風聲流動。
他沉默了片刻,低聲問:
“你相信我嗎?”
方懷不假思索道:“信。”
全世界他最相信葉於淵,遠超於一切任何彆的真理。
葉於淵的聲音更低了些,帶著一種莫名的溫柔。特殊的音質像是大提琴小夜曲,帶著磁性在夜色裡緩緩流淌開:
“懷懷,你聽我說。”
“我愛的人非常優秀,值得一切最好的讚美與喜愛。”
“我為他感到自豪。”
那幾句話像是被施了什麼神秘的魔法,隨著呼吸進入鼻腔,星火與夜風碰撞出奇妙的化學反應。
方懷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他前所未有的篤定,自己會拿獎。
“你現在有空嗎?葉叔叔,預約你五分鐘,”方懷看了看,現在頒獎那邊是中場休息和表演,再過半個小時才會開始金樹獎的頒獎流程,“我在天文台。”
“五分鐘?”葉於淵似乎怔了片刻,“做什麼?”
“想親你。”
“……”
葉於淵一言不發。
……五分鐘,太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