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欠一更(1 / 2)

年輕人再次被問住。

外麵大多數人都覺得,劫殺付鼎臣這件事表麵上是馬承做的,實際上跟他馬元清脫不了乾係。

如果不是有他指使,像馬承這樣的紈絝,有幾個膽子敢殺當朝二品大員?

所以他們幸災樂禍,覺得馬元清是昏了頭,怎麼出了這麼一個昏招。

年輕人心裡也是有疑問的。

義父好不容易把人弄出去了,為什麼還要節外生枝?

可是他習慣了不去質疑義父的決定,也就沒有讓自己去思考這件事。

馬元清注視著他,在自己的親侄子死了以後,這個從小被自己收養,管自己叫義父的養子就是他唯一的繼承人了,也是時候該教他一些事了。

他緩緩地道:“陛下把人送去舊都,隻是為了換兩年清靜,並沒有降付鼎臣的職權。”——甚至可以說是不降反升。

“一旦他去了舊都,就會直管江南,現在江南的格局就會改變,桓瑾手裡的權利也會被分薄,還要受他製約。”

兩江總督桓瑾,年輕人捕捉到了義父說的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在大齊朝,很多人都不會陌生,他是從邊軍被提拔起來的,卻不像一般的邊軍將領一樣,歸於厲王旗下。

——他忠於的是馬元清。

“從前他與你一樣,同我親近,後來他屢立戰功,一路高升,封了鎮遠大將軍。兩年前,他妹妹入了宮,成了貴妃,深得陛下寵愛,他也任了兩江總督,監管江淮的漕運和駐軍,成了跟我平起平坐的封疆大吏。”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桓瑾跟馬元清的關係轉變為了盟友。

馬元清在京中不結黨營私,不收受賄賂,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由宣帝所賞賜的。

“但是易兒,”坐在密室燈光下的大宦官道,“像義父我這樣的人,怎麼能將命運完全交在彆人手裡?”

在宣帝眼前,他要做個孤臣,沒有家族,生死榮辱完全由他定奪。

但是在京城之外,他要有自己的基業。

“錢從哪裡來?江南。”

“有誰會發現?不會。”

他會始終有能力、有退路,還有可以撼動這個國家的財富。

這樣的格局,怎麼能讓人破壞?

所以當付鼎臣一被放去舊都,他就讓韓當伺機下手,可惜……

想起雲山縣外的失敗,馬元清眼中就露出了深深的惋惜之色。

他早早布下的這步棋非但沒有成功,還差點被親侄子為蠅頭小利的所作所為給拖下水。

“現在人回來了就算了,那就再等機會吧。”他說,隻要江南那邊的局麵不受影響,他就在這裡再降職思過也無妨。

年輕人的喉結滾動,已經被自己聽到的事深深震撼了。

然後,他心中的熱意重新湧起,甚至比前一刻還要更炙熱幾分。

馬承的目光短淺,隻看到自己的親叔父權傾朝野,馬家卻沒有沾多少光——

論背景,他比不上號稱京城第一紈絝的風瑉;論錢財,他甚至支付不起在京城第一的天香樓裡擺一桌酒的錢。

馬承受夠了在背後被他的跟班議論,被他們看不起。

所以離了京城,他才會在雲山縣為非作歹,指使著韓當手下的馬匪去劫掠商隊,又強搶民女,供他淫.樂。

他的死看似偶然,實則必然。

——正是他死了,能夠繼承義父衣缽的人就隻有我了,義父才會告訴我這些吧?

“義父。”馬易放下了手臂,“您跟桓大人在江南的基業,是通過什麼渠道來積累財富的?”

他所能想到的那些,都被朝廷所把控了,難道……

馬元清看了他一眼:“這個世界上什麼生意最暴利?鹽。從哪裡下手最快?漕幫。隻要滲透把握住了這條先帝讓民間建立起來的糧道命脈,財富就會源源不斷地到我們手上。”

然後逐漸變成實力的積累。

馬元清說著,從座椅上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影變得越發有壓迫感。

“這樣一來,就算哪一天失去了帝王的偏愛,我也絕不會被動。”

……

漆黑的江麵上,大船平穩而迅速地航行。

在甲板上行走巡邏的腳步聲一直沒有停,每隔兩個時辰就會有人打開艙門進來巡查一遍。

遊天的雙眼在黑暗中也能夠視物,每次都是在有人來之前就抓起了陳鬆意,悄無聲息地躲到了貨艙上方,等到巡查的人離開之後,才又帶著她回到地麵。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覺得這一船艙的鹽是有人借漕幫的船夾帶,漕幫的人並不知情,那麼見漕幫弟子拿著刀進來巡查過幾次之後,這點念頭就消失了。

大齊運輸鹽鐵有專門的衙門跟船隻,就是為了防止物資外流。

販鹽暴利,鐵則是重要的戰略物資,能夠打造兵器護甲。

現在漕幫的船隻是私自運鹽還好,可如果口子一開,以後運起鐵或是其他來,後果就不堪設想。

在這背後,是比大齊腹地的匪患更嚴重的武裝、私軍跟謀反。

事實上,到了大齊瀕臨滅亡的時候,局勢也是內憂外患。

比起那時層出不窮的起義軍來,雲山縣的馬匪根本就是大巫見小巫了。

私軍、謀反,陳鬆意想著這兩個詞,這些現在或許還沒有,但這個口子絕對不能開。

否則,大齊就會重蹈覆轍,受到內外夾擊,如上一世那樣滅亡。

貨艙裡很安靜,到了後半夜,甲板上行走的腳步聲也停了。

陳鬆意將這些信息反複串聯在一起,推演著第二世他們在邊境敗得這麼快的全貌。

貨艙的角落裡,她在黑暗中靜靜地抱著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