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二合一(1 / 2)

得到老三的回答之後,姚四立刻比了個手勢。

兩人於是聚精會神去聽裡麵的動靜。

“和陽縣?”

風瑉被這個在付大人調來的卷宗裡見過的地名吸引了注意。

儘管從事發到動身來江南,中間的時間非常短促,可鎖定了突破口的付大人還是在臨行前調來了有關的卷宗——比如幾年前和陽縣被鎮壓下去的那場動亂。

大齊的軍製使然,各州各府的守備軍都非常多,每年光是軍費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身為靠著戰功殺出來的封疆大吏,桓瑾自然明白手中有兵馬的重要性。

同時,他也分得很清,不會像旁人那樣在軍費上來向朝中伸手。

因此,在景帝眼中,由他管轄的江南一直很平穩,他這個兩江總督也做得十分用心。

在他的治理下,不光軍務沒有給國庫增加負擔,而且這些年還給宮中上貢了很多好東西。

風聲雨聲從窗外撲來,風瑉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了和陽縣的地理位置。

它本身靠近兩淮的鹽場,鹽產量很高,從本縣輻射到周圍的郡縣,曆經數朝都是民.運民銷,自給自足。

桓瑾來到江南以後,發現這裡確實富庶,但是用錢的地方也很多。

大齊推行的又是“官山海”之策,無論鹽、鐵都歸於朝廷,於是在得知鹽場附近這幾個郡縣還存在私鹽之後,就下令改為官運官解。

這就跟當地百姓起了不小的衝突,甚至還爆發了一場匪亂。

而在大齊境內,這不過是一件小事。

桓瑾所做的事有法規可依,而且他的大軍直接開進和陽縣,以武力悍然鎮壓。

所以,這場衝突中死傷的人並不多,幾乎算得上是和平演變了。

這個折子當時上報朝中的時候,並沒有人注意,很快就結案,將卷宗塵封了起來。

然而現在知道江南上下已經腐蝕到了這種地步,付鼎臣就不會遺漏任何有關的信息,在離開京城的時候,他將這份卷宗也帶上了船。

一路上,風瑉在船上並沒有什麼消遣,就將這些卷宗都看了一遍。

他對和陽縣的事還有印象,現在聽燕七一自報家門,便說道:“就是幾年前發生過匪亂的那個和陽縣?”

燕七那豹子似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沒想到公子知道。”

但隨即,他臉上又露出了不滿與嘲弄,“桓總督手下的大軍開進和陽縣,將百姓都嚇得倉皇出逃,反抗不能,何談匪亂?”

搖晃的燭影下,燕七的聲音低沉,“我嶽家祖籍和陽,近水樓台,加上我那老泰山又有遠見,所以早早拿到了牌子,成了一名官家鹽商,離開了和陽。

“但本地更多的鹽商是沒有民不與官爭這樣的前瞻性的,就比如我那義兄。

“公子也看出來了,我本不是站在陸上的人,隻是在江上討生活的時候遇到了我義兄,與他意氣相投,結拜為兄弟。”

“義兄家住和陽,登岸之後邀我同去,就是那一趟,我認識了我夫人。

“她是燕家獨女,少時時常跟在我義兄身後,被他當成妹妹一樣看待。相識之時,她回家祭祖,不想遇上歹徒,為我所救。”

“我蒙她青眼,對她也實在喜歡,我那老泰山便動了招婿的念頭,而我也搖身一變,從江上的泥腿子變成了燕家的姑爺。”

“老泰山身體不好,他不久過世,燕家的生意就由我來接手。

“我是半點不懂,我那夫人也是金嬌玉貴,從來沒為生意的事操心過,幸好有我義兄幫襯,教我很多,燕家的生意才沒有毀在我手上。”

燕七說了很多,覺得口乾,伸手要去倒酒,卻發現風瑉已經提了酒壺,給自己斟滿了。

他道了一聲謝,將酒水一飲而儘。

風瑉放下酒壺。

世間最輕的是情誼,最重的也是情誼,能讓人連命都可以不顧。

他問:“然後呢?”

燕七自嘲地道:“在和陽縣的事發生之前,我也勸過義兄,鹽的生意終究還是要歸於朝廷的,然而義兄並沒有在意。”

同縣裡的很多人一樣,他們都認為幾百年來,換了幾個朝代,和陽縣都是這麼過來的,就算換了新任總督,也不見得會來動他們的利益。

結果他在家中聽到鹽政要強改,和陽縣的鹽商跟府衙起了衝突的時候,他就感覺要壞。

果然軍隊一進去,人被抓的抓,被殺的殺,像他義兄那樣的大鹽商也被抓去下了獄,還對外封鎖了消息。

燕七夫婦聽到風聲,都十分著急,迫切地想把人撈出來。

“……我們動用了燕家在外經營多年的所有關係,耗費了很多銀錢去疏通,也沒能把義兄救出來。”

到最後塵埃落定,和陽縣的動亂被壓下去,作為政績上報京師,所有民間私有的鹽窩也都被歸公,他們才知道義兄已經在牢獄中沒了。

燕七緊握著拳頭,壓下喉嚨裡的哽意,肩膀如窗外被風雨催打的竹子一樣顫抖著,“我輾轉所托,耗儘錢財,才把義兄的骨血撈了回來……”

“結果回頭卻發現他們對三義幫下手了,是嗎?”

伴隨著天邊一聲悶雷響起,風瑉的聲音也響在了燕七的耳朵裡,甚至比雷聲更振聾發聵。

燕七抬起了頭,啞聲感慨道:“江南這些官可真蠢,居然都為公子的紈絝名聲所迷惑。”

先入為主,就看不到風瑉的目光有多銳利,直覺有多靈敏。

風瑉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救下兄弟的骨血,家中還有不通俗務的愛妻跟嶽父交到手上的產業,正常人都會選擇蟄伏,而不是冒險來這裡。”

不管是找上自己也好,把這些事告訴自己也好,都可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唯一的解釋就是,發生了比讓你蟄伏起來好好照顧妻子、將義兄的孩子養大成人更重的事,讓你豁出性命也要來這裡,把你手中的證據交到欽差手中。”

天邊響起一聲驚雷,仿佛劈落在兩人之間,令杯中酒微微的搖晃。

風瑉盯著他,問道:“你姓什麼?——在你入贅嶽家之前,你姓什麼?”

又是一聲雷。

燕七看著他,緩緩地開口道:“我姓顏,三義幫的顏舵主是我的養父。”

想起餘娘所說的紅袖招裡的女子,想起她口中提到最多的顏清姑娘,還有三義幫在這場風暴中經受的摧折、災難,風瑉驗證了自己所想。

這一刻,他的神色幾乎都有些像陳鬆意了。

就是那種麵對自己明明應該要看到,要去影響、去改變,可卻偏偏沒有機會去做的事時的沉重。

在他的心沉沉的,仿佛將要觸到胃裡的時候,又“滋”的一聲燃起了火焰。

因為燕七在他麵前起身,然後鄭重的、緩緩跪了下來:

“請公子成全,讓我見付大人一麵。

“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將兩江總督私設鹽稅、侵占鹽窩、草菅人命的證據交給付大人,為我父、為我兄報仇。”

風瑉巋然不動,如果燕七隻是要把東西交給自己,那他可以接。

可正如同燕七沒有完全相信他,不打算把證據直接交到他手中,他也沒有信他到肯讓付大人冒這個險。

他冷道:“你怎麼證明你說的是真話?證明你不是受桓瑾指使來設下圈套,好引付公來上鉤?”

說著,他轉頭看向了窗戶,“這個廂房如此靠近江河,把人從那裡推下去,轉眼就會落入滔滔江水之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可以發誓。”燕七道,他並攏舉起了三指,眼睛在燭光下也沉得像夜晚的江麵,“我向三位祖師發誓,我所言句句是真,所做的一切隻為讓欽差大人鏟除奸佞,還枉死之人一個公道。如有半句虛言,必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的誓言重若萬鈞,令在外麵偷聽的兩人都有些害怕雷會就這樣劈下來,可他們公子爺卻嘲道:“我不信誓言,三義幫是怎麼投靠的總督府,漕幫的幾個分舵又是怎麼落入桓瑾的人手中的,我還不知道嗎?”

燕七一滯,正要說什麼,就見風瑉取出一瓶藥拋了過來。

他伸手接住,見麵前的人盯著自己,開口道,“這是宮廷秘藥,據說服下之後一盞茶內得不到解藥,就會腸穿肚爛地死去。你既然敢來,就說明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要我相信你,就吃了它。

“如果你沒有騙我,那你會在毒發之前見到付大人。如若你是來替桓瑾試探,那你就要想清楚,他就算再重賞你,你也要有命享受才行,死掉的人隻會被當成棄子。”

燕七完全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謹慎。

所以他沒有絲毫猶疑:“我吃。”

風瑉看著他打開藥瓶,倒出裡麵的毒藥,眉也不皺地吞下。

他觀察著燕七的神色,心中卻想道:“如果她在的話,不用這伎倆也能算出他的虛實,哪裡需要這麼多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