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陳鬆意喚了她一聲,陳母這才回過神。
她的神情中有著一絲躲閃跟慌亂,向著關切地看自己的女兒說道:“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端早飯來。”說完不等陳鬆意再說什麼,就出去了。
屋裡隻剩下三個人。
陳鬆意一收回目光,老胡就立刻給兩人細說了劉氏帶程明珠來都做了什麼。
“程家人想接意姑娘回去,用了跟謝家的婚事來打動陳夫人。”
他說完,向著陳鬆意解釋道,“陳夫人她還沒想好。”
——又舍不得女兒,又怕耽誤了女兒,所以慌亂。
陳鬆意默默地點頭,風瑉又想起她當初是怎麼從程家跑出來的。
雖然她沒有說她在程家的際遇,但看程明珠做的事,那個家不回去也罷。
他伸出手,指尖在桌上輕輕地敲擊著,問:“衙門的事他們怎麼說?”
老胡道:“說是下人自作主張找了那群混混,誤解了程家小姐的意思,現在已經把那個下人送去縣衙畫押認罪了。”
風瑉指尖一頓,略帶嘲弄地道:“她們倒推得乾淨。”
老胡十分讚同。
那位程小姐留在這裡“報答養恩”,光看她清純無辜、乖巧柔順的模樣,可半點看不出她有那般心狠手辣。
老胡都打聽遍了,程明珠在陳家村長大,村裡人對她的評價怎麼樣,他一清二楚。
一個人說她有問題,可能是看錯了。
好些人說她有問題,那就肯定有問題。
陳鬆意問:“她在這裡待了幾天,都做了什麼?”
早有準備的老胡立刻答道:“好叫意姑娘放心,我一直盯著,下地的時候就交代小蓮盯梢。”
程明珠一共在這裡待了十日,日常就是幫著陳母做事。
任誰見了她都嘖嘖稱讚,誇她長進了、懂事了,誇陳父跟陳母好福氣。
不過老胡不屑一顧,“這不就是要夾著尾巴做人嗎?”
姿態放低一些,好換來意姑娘的諒解,不跟她計較當日找混混來害她的事。
陳鬆意冷靜地思考起來。
看來劉氏身後的高人未必來了,否則她不可能還以為自己一無所知,依然想著用懷柔的手段哄自己回去。
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但既然她們沒有對陳家下手,那她的顧忌就少多了。
她伸出了左手。
從窗外透進來的天光中,少女的眼睫低垂,神情專注,眼中映出指尖飛快變換的位置。
屋裡的另外兩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等待她推算的結果。
很快,陳鬆意的動作就停了下來,抬起了眼睛。
先前她已經去查探過幾戶人家,得到了足夠的線索,風瑉知道她很快就能做出決斷。
如今確認了家中無事,她應該不會再在這裡多做停留。
果然,隻聽陳鬆意道:“我有頭緒了,走吧。”她一邊說著一邊起了身,“先去鎮上。”
風瑉自然無需多言,老胡也跟著站了起來,想問問自己是留在這裡,還是跟去幫忙。
不過話還沒出口,簾子就一動,去端早飯的陳母回《氣運被奪後我重生了》,牢記網址:m.1.來了。
她剛在灶間收拾好了心情,想好要怎麼跟女兒說回程家的事,結果一回來就看見女兒又要離開,不由得在原地站住:“鬆意,這是……?”
她的聲音將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陳鬆意看向她端來的還冒著熱氣的早餐,走到她麵前,順手拿了一塊餅。
用這個動作化解了母親的緊張,陳鬆意這才低聲開口,向有些不知所措的母親解釋道:“三少這趟來還有件要事,要去橋尾鎮秘密收些伏貨。”
橋尾鎮是陳橋縣的另一個鎮,靠近有著藥都之稱的泊州,盛產胎菊、牡丹皮等藥材,往來藥商絡繹不絕,所謂伏貨,就是指在夏季收成的藥材。
她方才心中一動就定下了這路線,一邊咬了一口還熱熱的餅,一邊又拿起一塊拋向風瑉,含糊不清地道,“我們就不休息了,趁太陽還不猛,趕緊過去。”
風瑉接住了她拋過來的餅,配合地道:“不錯。”
說完,他想起回來的時候,在馬車裡她就提過有些藥材最好去橋尾鎮收一趟,打算收回的手一時間頓了頓。
這個謊……不完全是謊。
“那自然要陪風公子去。”
聽到是風瑉的事,陳母立刻釋然了。
她對女兒的說法毫不懷疑。
陳鬆意看她匆匆走到桌旁,將手中的托盤放下,就要尋東西給他們打包乾糧,“早些去,忙完了早些回來,娘再給你們做好吃的。”
陳鬆意沒有阻止她,而是來到她身邊幫她一起裝,自然地叮囑道:“那娘先不要告訴其他人我回來過,等我陪三少忙完回來再說。”
她的母親總是很好說話的,既不會阻止女兒扮作男兒,幫著他們家的恩人出去辦一些事,也不會用對待尋常閨閣女子的要求來約束她。
“你放心去,娘絕對守口如瓶,誰也不告訴。”
得到母親的承諾,陳鬆意從她手中接過裝好的乾糧,輕輕地抱了抱她:“娘真好。”
陳母被她抱住,有些失笑,抬手拍了拍女兒的背,覺得女兒似乎又長高了些。
這才一個多月時間不見呢,給她做的新衣似乎要改一改才行了。
陳鬆意鬆開了母親,想到劉氏,眼底又難得生出了一點猶豫。
她很想對母親說,不要相信劉氏的話,也不用管她說了什麼。
但是這樣一說,就勢必要解釋為什麼。
想要不引起劉氏的警覺,他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好。
風瑉在旁看出了她的顧忌。
他想了想,對陳母說道:“有幾句話,我想對伯母說。”
陳鬆意看向他。
陳母也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說道:“有什麼話,風公子隻管說。”
風瑉開了口,也不怕得罪人,索性就不再斟酌,直接道:“我也是京城人士,對程家的門風略有耳聞,攀龍附鳳,鑽營向上,在京城的這兩房沒有幾分心思用在好好做人、正直做官上。”
他的聲音回蕩在屋裡,帶著勳貴子弟特有的、對著這種人看不上的淡淡高傲,“他們跟謝家差的不是一點半點,這位程夫人拿跟謝家的婚約來說事,隻怕不是因為疼愛鬆意,而是因為他們舍不得放棄結這門親。”陳母是第一次聽旁人對程家的評價。
她放下了手,沒想到在風瑉眼中程家是如此的不堪。
她聽出了程家人想拿鬆意來穩固地位的意思。
這種事一被灌輸進她的腦海裡,這些時日劉氏的那些表現跟話語,就都蒙上了一層精致利己的顏色。
陳鬆意聽著風瑉的話,心中既意外又有幾分感動。
還是同在巷口相遇時一樣,他大可以不必蹚這趟渾水,但他卻幫了她。
老胡在旁也這麼想,在背後指摘旁人的不是,哪怕是他們芝蘭玉樹的公子爺,也是會有損形象的。
讓自己來說不就好了?
不過他想到公子爺那混不吝的紈絝名聲,又釋然了。
他們公子爺本來也不是什麼在意形象的人。
風瑉觀察著陳母的神色,見她聽進去了,這才繼續道:“上一次我回京,已經代鬆意跟謝家說清楚了,她既認祖歸宗,竹門對朱門,怕是不再相稱。程家現在是病急亂投醫,說得天花亂墜,可實際上,這樁婚事已經不是他們說了算了。”
“原來是這樣……”
陳母頓時失落起來。
這樣一來,她之前的那些動搖猶豫,都成了笑話。
老胡見狀,忙開口道:“不瞞嫂子你說,我也是憋了好久,我冷眼瞧著那程夫人是個城府深的,又舌燦蓮花,事事牽著你跟陳老哥走。她那女……”
他想提程明珠雇混混的事,但一想她是陳家的養女,連意姑娘都顧著父母的心情,沒說破她的真麵目,於是改了口,“她那家人犯的事,上回撞到了我家公子爺手上,她多能耐,都打點到我們侯、咳,府上了。”
——這才有了這筆擴建院子的銀子跟他手裡的匕首。
看了這個嘴上沒有把門的護衛一眼,風瑉才換上了誠懇的神色,道:“對寄羽兄的才能,我是很看好的,等他來年高中,改門換庭,伯母又何須擔憂兒女親事?等來了京城,也不必擔心與程家斷了親,隻管來我風家,以我跟他們兄妹的交情——”
他本想說“難道還不能保一樁媒”,但看到一旁的陳鬆意,意識到自己再無所顧忌,也不該在她麵前說這種事,於是換了說法,“難道還會不管你們嗎?”
這番話,說得讓陳母終於忘了煩憂,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