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說。”
風瑉又坐回了凳子上,而原本要把金子收起來的姚四見狀也收回了手。
他跟賀老三都知道,公子爺會坐回去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命數還有什麼好奇。
——畢竟意姑娘都已經給他算得很清楚了。
這是因為胡三婆終於顯現出了一點真本事。
姚四退回賀老三身邊,跟他一起看著羅漢床上那個乾瘦的老婦人,等她再次開口。
見這位出手就是一袋金子的豪商重新坐下,胡三婆才暗鬆了一口氣。
一放鬆,她的眼睛就不免又朝桌上的金子看去。
然後,她才在風瑉審視的目光下開口道:“貴客家中雙親尚在……唔,上麵還有兩個姐姐?嫁的都是富貴人家。”
胡三婆一邊說著,一邊去覷風瑉身後那兩人的神色。
鎮上的人傳的沒錯,她是狐狸養大的。
在災荒動亂的年景,平民百姓生出女兒遺棄在山野是常有的事。
大概就是幼年時跟狐狸的這段緣分,讓她的左眼有了些神異。
她的相麵之術,全在她左邊的這隻眼睛裡。
就是這隻眼睛,叫她大字不識一個,沒有師父指引,也吃上了這口飯。
年輕的時候,她給人看得多。
可就像老人常說的那樣,泄露天機要付出代價。
她看得越多,說得越清楚,左邊這隻眼睛就視力下降得越厲害。
到了中年更是見不得光,還詭異地泛起了白。
所幸那時她已經嫁人生子,而且又有了一定的名氣,大多數時候也就不用這隻眼睛了。
她又自學了些醫術跟土法,裝模作樣地畫符,許多時候也能應付過去。
原本丈夫死了,女兒打算把她接過去,胡三婆便想金盆洗手,不再乾這一行了。
然而沒想到,在女兒那裡住得他們夫妻不合,她隻好又回來。
幸好她在橋頭鎮積累的名氣還在,又遇到了那位程夫人。
得她相助,竟畫出靈驗的符籙,再次搭起台來,風頭更勝從前。
程夫人也不用她做什麼,隻需要她用這隻快什麼也看不到的眼睛,找些氣運強盛的人。
通過靈符跟話語獲得他們的信任,拿到他們的生辰八字給她就可以。
胡三婆覺得眼前這個商人的命格不錯。
哪怕在她無比朦朧的視野中,也看得到他呈現出淡金色的氣運。
若是能把他的生辰八字拿到手,就不光可以得到桌上的金子,還能從程家那裡得到許多好處。
兩頭吃,那是多美的一件事。
因著金錢的力量,她又卯足了勁去看。
哪怕風瑉無動於衷,她也努力說了許多自己看到的東西。
可惜說來說去,說得她口都渴了,麵前的人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就連他身後那兩個人也一樣。
真是奇怪。
胡三婆表麵上裝著老神在在,心裡犯起了嘀咕。
她篤定自己看到的東西跟此人的前半生八九不離十,尋常人聽到這些,早就將她當成活神仙,要激動不已、納頭便拜了,可他卻沒有。
難道她說得不對?
那為何他身後那兩個隨從也沒有反駁?
她哪裡知道,不管是風瑉也好,賀老三跟姚四也好,都已經見識過了陳鬆意的批命,受足了震撼,此刻聽到她說的,隻覺尋常。
一點都沒意姑娘厲害。
意姑娘不隻會推演命數,還會觀天象,還會內家功法,還不收錢。
你能嗎?
不能。
因此,這個在陳橋縣遠近聞名、被許多人奉為神仙的胡三婆,在他們眼中沒有半點光環。
終於,將能說的都說了,胡三婆精力徹底透支。
她於是又重新耷拉下了左邊的眼睛。
見眼前的豪商不說準,也不說其他,她心裡盤算了片刻,笑著道:“看來這些淺的貴客不愛聽,不若給我個生辰八字,我給客人詳細算算——”
這一下風瑉卻有了反應,冷淡地道:“不用了。”
他起了身,算是驗證完了這個胡三婆的含金量。
他看清楚了,這不過就是尋常江湖術士的能耐,要看深一些竟然還要生辰八字。
陳鬆意可沒要過任何東西。
他想著,目光再次掃過她煙鬥下壓著的黃紙。
那些催發運勢的符紙就算是從她這裡發出來的,怕也隻是借她的手。
風瑉轉了身,看向姚四。
姚四立刻會意地收起了桌上的錢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桌上。
她好歹也說了那麼多,雖然說的儘是些他們公子爺已經知道的事情。
這銀子就當是辛苦費了。
“走。”
風瑉沒有再多說,直接離開就是他最鮮明的態度。
眼見今天下午最後的三位客人乾脆地離開,侍立在胡三婆左側的童子這才走過去,將這錠銀子收了起來,拿到胡三婆麵前。
胡三婆伸手一掂量,這錠銀子有差不多二十兩,算得上大筆進項了。
可是她想起姚四剛收回去的那袋金子,隻覺得心痛至極。
跟那袋金子比起來,這點銀子隻能算是九牛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