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這兩匹駿馬越來越近,他心一橫,把身旁的父親推開,自己則張開雙臂擋在了路上!
就在馬蹄濺起的沙塵撲到眼前,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被踩死的時候,緊閉的車門開了。
裡麵躍出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落在了車轅上。
他的頭發很短,穿著一身利落的武士袍,手臂上紮著一圈白色布條,仿佛正在守孝,身上各處還掛著許多稀奇古怪的小型機關器具。
一跳出來,他就伸手拉住了韁繩。
也不知他是如何控馬,竟妙到毫厘地把馬車停在了距離奚大郎不到一尺的地方。
感覺到吹在臉上熱烘烘的鼻息,已經閉上雙眼的奚大郎睜開眼睛,見到近在咫尺的馬鼻,嚇得差點摔倒在地。
“大郎!”
聽見母親跟妻子驚慌地叫自己,奚大郎才在驚出的一身冷汗中看向馬車。
隻見裡麵坐著一個人,但是被垂落的輕紗擋住,背後又是光影朦朧,完全看不清他的樣子。
那跳出來控住馬車的少年也不說話,就這樣好奇地看著他們,神情中還帶著一絲納罕,仿佛完全沒有想過會有人跳出來攔住他們的馬車。
就在奚大郎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被他們攔下的車中人說話了。
他的聲音從馬車裡一傳出,便讓人想到載著浮冰的流水,籠罩著雲霧的山巔:“攔我馬車,求我救人?誰讓你們來的?”
聽出車上的人沒有責怪之意,而且仿佛真的有把握可以救女兒,抱著女兒的碧娘連忙擠上前來:“是個少年公子!”
她連忙把陳鬆意救起小丫、找出符紙、又為他們指點方向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撲通”一聲跪下:“小公子說……唯有高人您才能給我家孩子一線生機,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您……求求您!”
孩子奶奶也跪了下來,“哪怕拿了我的命去也可以!求求您!”
馬車裡的人安靜地聽了片刻,然後從紗簾後伸出了一隻手。
這是一隻屬於男子的手,如同寒玉雕成,冰雪所化,從指尖到手背都仿佛泛著朦朧的光芒。
“抱過來,讓我看看。”
儘管他的聲音依舊無悲無喜,像謫仙一般不染紅塵生死,可是卻在奚家人心中點燃了希望。
馬車太高,碧娘又已經跪了太久,所以奚大郎說了一聲“我來”,就把女兒接了過來,轉身抱到了馬車前。
車轅上坐著的少年看著呼吸微弱,生機幾近斷絕的女童,仿佛想起了自己剛剛麵對完的死亡。
他眼睛一黯,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車中人伸出紗簾外的那隻手觸到了小丫高溫的額頭。
奚大郎抱著女兒,大氣也不敢出。
那個少年公子當時說,他對女兒的情況束手無策,他們最後的希望就是馬車上的這個人。
所以此刻,他正在等這個坐著無人驅使的馬車而來的高人給自己最後的審判。
如果他也說不行,那——
“原來是這個術。”
車中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奚大郎睜大了眼睛。
他知道這是什麼術?那他是不是能……
車中人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將手從幼女的額頭上略略移開。
那如玉的指尖懸停在她的眉心上,明明沒有見他有什麼動作,離他最近的兩人卻感到周圍好像生出了氣流。
無形的氣彙聚過來,割破了他的指尖。
一滴血從傷口處滲透出來,將落未落之時,那指尖又再次按回了小丫的額頭上。
然後,以血為墨,以指為筆,從孩子的額頭開始,他在孩子的臉上畫了一道符。
隨著車中人指尖移動,符文在奚大郎眼中漸漸成型。
他認不出這是什麼符,隻是感到其中仿佛凝聚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偉力。
而畫完之後,車中人的指尖又再次按回了小丫的眉心。
接著,令奚大郎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血消失了。
橋頭鎮,昨夜被入侵的宅院。
劉氏的箱籠中,兩個寫著生辰八字、由一根紅線綁在一起的紙人,其中一個忽然在盒子裡自燃起來。
燒起來的那個寫著小丫生辰八字,一下就被燒得卷曲。
燒完之後,火焰沒有停息,又順著紅線燒到了寫著劉氏生辰八字的紙人身上。
縣衙公堂上,郭縣令用了大半個時辰,剛讓胡三婆將昨晚的細節跟近期接觸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都一一細說出來,記錄在案,這才輪到劉氏。
劉氏因為身份受著優待,能坐在一旁等。
此時接到傳喚,她剛一起身,就搖晃了一下,接著臉色一變,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在她身旁的程明珠嚇了一跳:“娘!”
“夫人!”
血落在地上,劉氏頓時氣息萎頓。
她腦海中全是驚懼跟恐慌,卻麵如金紙地往後倒去,不省人事。
馬車前,奚大郎看著女兒氣息漸強,伸手一探,身上的高熱也褪去了,肉眼可見的開始恢複。
在驚訝之後,他立刻變得欣喜若狂:“這是——”
車中人收回了手。
他仍舊坐在紗簾後,仿佛連姿勢也沒有變過:“她沒事了。”
這一句話,就令奚大郎徹底放鬆,然後一下子跪倒在地。
碧娘他們也是一下子湊了上來,看著呼吸恢複平穩的孩子,然後一家人跪了一地,向車中的仙人不停地磕頭。
車中人受了他們的謝,沒有拒絕。
等到他們停下,他才再次開口,問:“那個讓你們來等我的人,朝哪個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