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很安靜,珍歌走開之後,這裡就隻剩下昏迷的劉氏跟陳鬆意兩個人。
陳鬆意緩步走向裡間。
程明珠貪婪惡毒,但卻實在愚昧。
這對母女當中有腦子的也就隻劉氏一人。
現在她一倒下,她的房間輕易就變成了無人之境,甚至連那些施術用的東西都沒換個地方藏。
陳鬆意走到箱籠前,在伸手去碰箱子的時候,朝劉氏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還在床榻上昏迷,在院子裡巡邏的家丁都隻防備著外麵,一時半刻無人靠近這裡。
陳鬆意收回目光,打開了箱籠。
這箱籠裝著劉氏的衣物跟寶貝,裡麵本來應該收攏得很整齊。
但是被程明珠剛才一陣亂翻,東西都亂了。
在這些華貴的布料底下支棱的,是一個被打開了的木匣。
裡麵裝的就是陳鬆意來到這裡想要毀掉的東西。
她朝著木匣伸手,身體卻條件反射地想起昨夜一見到那兩隻用紅線綁在一起的娃娃,就生出的針刺一般的頭痛、眩暈跟惡心感。
這種跟刀傷、箭傷不同的痛,幾乎無法用意誌抵抗。
哪怕意誌堅定如陳鬆意,手也一時間定在了半空。
不過很快,她就做出了取舍。
那娃娃會危及到的隻是自己,就算拿到手了,自己也沒有辦法毀掉它。
與其冒著暴露的危險把它拿走,不如不動。
按照劉氏的說法,完成奪運換命術,必須要用到血朱砂跟那卷羊皮上記載的術法。
這一次隻要把這兩樣東西找到,晚上再找個機會來拿就行。
她打定主意,便閉上了眼睛,伸手去木匣中摸索。
在無可避免地觸碰了兩個娃娃幾次之後,她摸到了一個圓潤的木質小盒子。
這個盒子比孩童的巴掌大不了多少,陳鬆意將它拿了出來,打開確認了一番。
裡麵裝的確實是朱砂,聞一聞還有血腥氣沒有散去。
大概是劉氏每次要用的時候,都要滴兩滴血進去。
確認過以後,少女將它放回原位,再忍著微弱的暈眩去匣中摸索羊皮。
這一回卻摸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隻在角落摸到了一點灰燼一樣的東西。
陳鬆意睜開了眼睛。
伴隨著她從裡麵收手,木匣也重新合上。
她看著自己指尖沾的灰燼,輕輕地摩挲了一下,這些灰燼就從她指尖掉下去,落在了劉氏的衣物間。
然後,陳鬆意就在底下看到了一角跟這些衣料不同的布。
“就是它。”
陳鬆意想著,伸手將這張羊皮從裡麵抽了出來。
展開一看,上麵的字符瞬間衝進了她的眼底。
……
陳家村。
馬蹄踩在村道上,發出輕響。
這輛由兩匹白馬拉著的馬車進入村子以後,總算不再是任由兩匹馬自己跑了。
車轅上坐著的黑衣少年握著韁繩,饒有興致地看著左右的農人。
陳家村的農戶忙完上午的活計,正扛著農具三三兩兩地回來。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話,感情十分的親近。
黑衣少年目光落在他們扛著的農具上。
按理說,這裡的水田用的是出自天閣的種植方法,那農具應當也有相應的改良才是。
可是他們卻沒有,用的還全是老式的。
身為剛剛被容鏡親自下山“回收”的墨家傳人,相裡勤覺得很是技癢,想動手改造一下。
不過他忍住了,收回目光,問馬車裡的人:“接下來往哪裡轉?”
“往右。”
“好嘞。”
也不見他如何驅趕,拉車的馬就自動朝右邊去。
往來的農戶看著這輛馬車所去的方向,臉上露出了然神色。
果然,一看到這種氣派的馬車來他們這裡,就是往陳三郎家去的。
隻不過,車上的人要是來看病,那就要失望了。
遊神醫早走了。
“遊神醫走了有一個多月了吧?”
“快兩個月了。”
“遊神醫的醫術是真的神,也不知他的回春堂是開在了哪裡,下回再有個病痛也好去找他。”
“神醫開了館,坐了堂,那費用我們就付不起了吧?”
“不好說,要是改天我也跟張屠戶家的一樣中個字花呢?那不就一下子有錢了。”
“那你還不如直接睡一覺來得更快些!”
村道上響起笑聲,提這話的人撓了撓頭:“笑什麼……雖說發財無望,可這回的評優獎勵就在今晚了,也不知這回有什麼好吃的。”
這下大家不笑了。
“哼,這一次乾坤已定,等收割的時候再比一比,我們一定贏你!”
“對!下回我們不會再輸了!”
老胡搞出這麼一套獎勵機製,村裡的老農還好,但青壯們卻對勝負很是在意。
不光是在意名次,也在意陳娘子又會做出什麼美食。
先前出自她手的幾樣燒餅、肉絲、酒鬼花生……都叫他們回味無窮。
吃過了的還想再吃,沒吃過的也想得到機會,好嘗一嘗味道。
不過可惜,陳娘子每月就隻開大灶兩次,其他時間並不為他們開爐,用錢也買不到。
用陳三郎的話來說,就是——
“雖然她的身體已經大好了,但做吃食這件事實在是勞累,尤其又是在夏天,灶頭上熱得很,我們全家都不希望她剛好起來,就又再累倒。”
再說了,他們家裡現在也不需要她來賺錢。
就算以後要做什麼,那也得等陳寄羽跟陳鬆意兄妹回來。
尤其是陳鬆意,她有見識,有主意,陳三郎夫婦很是重視女兒的意見。
不管在做吃食上有什麼打算,都想等聽過她的意見再說。
這個理由倒是讓村裡的人很信服,畢竟眼見著親生女兒一回來,他們家的院子就擴建起來了,日子是越過越好,不再像從前拮據倒黴。
陳鬆意又是在京城長大的,還十分擅長打理鋪子,不管做什麼買賣都很有眼光,很有運道。
聽說光是經營程夫人交給她的鋪子,便給程家添了不少家底。
反觀陳三郎他們當父母的,一輩子都在江南鄉下,自然做什麼都該聽聽女兒的意見了。
因此,生意不忙著上,陳娘子也就每個月忙兩趟。
她會做一些在病中沒事琢磨出來的美食,給老胡開激勵大會用。
這樣一來,既不會荒廢了手藝,又不會覺得全家就她一個歇著不賺錢。
今日,陳家院子飄出的又是一種沒有聞過的香味,引得路過的人頻頻回頭。
左鄰右舍更是直麵誘惑,饞得很想過去看看隔壁究竟在做什麼。
為了激發農戶小隊的鬥誌,老胡這次給的餐費格外多。
陳母於是買了許多豬肉、羊肉、雞肉,又收了不同的蔬菜。
清洗乾淨切成塊,她跟小蓮兩人忙碌了一上午,把肉醃製好,放在陰涼處,等傍晚再串起來。
等架上爐子,塗上調好的醬料,就是一頓豐盛的燒烤。
燒烤做起來不難,隻要材料新鮮,調味調得好,怎麼烤都好吃。
晚上他們要是有閒情逸致,想自己上手烤,也行。
所以這不是陳母花了半個月精心準備的重頭戲。
前頭幾次,她已經推出過燒餅、肉絲、花生等小吃,徹底征服了村裡青壯的味蕾。
以後不管是開館子還是開鋪子,把這幾樣拿出來日常賣錢都沒問題。
接著,陳母就開始想做些季節性的吃食。
像元宵吃湯圓,中秋吃月餅,結合不同季節的出產,也該有點不一樣的東西。
六七月份是大閘蟹上市的季節,便是遭了水患,他們這邊也沒受太大影響。
她便琢磨著用螃蟹做了一種小吃,叫蟹黃鍋巴。
先將清理乾淨的蟹肉下鍋,加入蔥薑煸炒,再用料酒、雞湯等調味,勾芡做成羹,最後一步將蟹黃羹倒在炸鍋巴上,頓時劈啪炸響,有聲有色。
這樣做成的鍋巴酥脆,蟹羹香濃,熱著吃不錯,冷著吃也好。
今天陳家院子裡飄出的香氣,就是這道陳母新做的吃食。
做好的蟹黃鍋巴端上桌,吸引了小蓮的目光。
哪怕一直待在灶台前,都聞習慣了這香味,小姑娘還是被香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來。”陳母夾起了還熱乎乎的鍋巴,送到她嘴邊,“幫娘嘗嘗,看這次做得怎麼樣。”
小蓮張了嘴,蟹黃鍋巴的美味一接觸到味蕾,就令她眼睛亮了起來。
她對著彎腰望自己的陳母用力點頭:“好吃!”
“好吃嗎?”陳母溫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那娘給你留一小碗。”
她說著起身,又去取了自己實驗了一個多月才做出來的醬汁,用筷子沾了一點,再次遞到小蓮麵前:“再替娘嘗嘗這個。”
小蓮聞到一股開胃的甜酸,帶辣的蒜香味讓她想到過去的這個夏天陳母做的爽口涼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