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並不算長的大街,這一次從狀元巷走到貢院門口,花了比平常多幾倍的時間。
陳鬆意白日裡也曾來兄長要考試的地方看過,此刻在夜晚的燈火下看貢院大門,最顯眼的還是大門左右兩坊,左邊寫著“科舉取士”,右邊寫著“為國求賢”。
過了大門就是二門——儀門,點名就在那裡。
雖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但是在做檢查的時候,所有的讀書人都要經受一劫。
頭發打散,脫衣,連鞋襪也不能幸免。
考籃裡隻能有筆墨,吃的東西要切開揉碎檢查,查完才能進去。
有不少人在這一關就留下陰影,覺得尊嚴被負責守儀門的大老粗踐踏。
這一次考不過,便犯了性子,再也不來了。
進了大門,看到各個縣的燈籠掛起,不同縣的士子便到不同的隊伍去,排隊接受檢查。
燈火照耀下,所有人都臉色蒼白,神情嚴肅。
陳鬆意經曆過戰場,經曆過生死,這一次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
明明是兄長要去考試,她陪他站在這裡,卻仿佛站在了命運的岔路口。
深吸一口氣,她穩定心神,看向了哥哥。
陳寄羽神情也有些嚴肅,不過比她好。
察覺到妹妹在看自己,他於是垂眸看她,還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怎麼了?緊張嗎?”
陳鬆意點頭:“緊張。”
原本是緊張的,可是看到哥哥身上向著原本的軌跡靠攏的命運,她就不緊張了。
這一場考試對他來說,隻是青雲路的第一步,他絕對會過,還會漂漂亮亮地過。
陳鬆意篤定地道,“不過沒事,因為兄長這次必中,必高中。”
見妹妹說得如此篤定,陳寄羽心中的那一絲緊張也消失了:“好。”
陳橋縣的另外幾個學子也與他們排在一起,見狀也都湊上來,湊趣地道:“學妹你隻祝你兄長,我們呢?好歹相處了這麼一段日子,也該給學兄說幾句吉祥話吧。”
陳鬆意調轉目光,看向他們,然後笑道:“中,都中。”
她也不厚此薄彼,有求必應,挨個送上了一句不同的吉祥話。
有的蟾宮折桂,有的金榜題名,有的名列前茅。
幾人心滿意足,暫時忘卻了緊張,卻不知這並不是單純的吉祥話。
他們幾個人當中,名次最差的那一個都能落在孫山之前。
在諸多科舉大縣麵前,陳橋縣這一次的成績算得上是很不錯了。
“到了到了,燈籠掛起來了。”
“走吧。”
陳橋縣的燈籠一掛起,他們就各自接過了自己的考籃,朝著燈籠底下去。
通過檢查,拿了考票,前往考場。
入場的考生各自分在何處,考票上都有寫明。
幾人分彆,各自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他們這一次的運氣都還算好,沒有人分到茅廁近旁的號房,要頂著那味道考天。
陳寄羽錯過了年前的鄉試,這是他第一次真正上考場。
哪怕江南貢院設立在舊都,是大齊最大的考場之一,這裡的號房也一樣狹小。
進深寬度都不超過一米,由兩塊木板組成了桌椅,等到天明之後發下考卷,他們便在這裡麵作答。
書院的副山長雖然隻是副職,卻是個科舉高手。
提前帶他們來狀元巷租住,就給他們講了鄉試的要點,還模擬過一次,讓他們不至於一進去兩眼一摸黑。
陳寄羽把自己的考籃放好之後,心態很快平複下來,按照副山長所教授的經驗,將高的那塊木板放下來,與低的木板拚到一起,然後開始休息。
鄉試一共要考場,第一場經義,第二場公文,第場時策。
場之中,第一場是重中之重。
隻要第一場考得好,後麵兩場基本上就算是走過場。
隻要過得去,都能被取中。
他們排隊檢查,進來得早的,休息的時間就多。
仲秋時候,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不過不到冷的地步。
這一次從入場到取號,都很順利。
陳寄羽放鬆心神,很快就睡著了。
直到第二天天亮,巡查的軍士把他們挨個叫醒,他才醒來。
吃過妹妹準備的乾糧,他精神抖擻,開始準備考試。
大齊的鄉試,出四書題道必答,五經題各四道,由考生自選本經作答。
一整個白天、六個時辰裡要作七篇八股文,黃昏交卷,對考生的考驗不可謂不重。
不過這方麵,副山長依然傳授了訣竅:“……第一場七題,以前題四書為重。考官閱卷,每天要看那麼多的卷子,不可能把所有的文章都看完。”
貢院對麵的茶樓裡,副山長等一早來到了定好的包廂,準備在這裡等他們第一場結束。
他看陳家這個小姑娘一個人,顯然也是打算來貢院外麵等,便邀請她一起來。
“趁精力最好的時候先做第一題,再做第題。這樣一來,就算中間的第二題做得平庸些,先起後伏再起,也能讓考官評個好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