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1 / 2)

城南,車馬絡繹不絕。

來自東市的一輛馬車混雜在其中。

車夫臉上塗著防凍的蠟,看著膚色蠟黃。

他呼出熱氣,目光在四處掃過,盤算著拉了這一趟客人來,再拉一趟回去,今天乾一天就抵過好幾天了。

等找到停放車馬的位置,他立刻便揚著馬鞭驅趕拉車的母馬走向了那個空位。

然後,他利落地從車轅上跳了下來,向著車廂喊道:“城南到咯——”

車廂裡立刻有了動靜:“到了,到了,趕緊下去吧。”

“三聖庵的凍瘡藥,每年冬天都差不多這時候製出來,要是去晚了可就買不上了。”

厚實的簾子被掀起來,一個個穿著棉衣打扮樸素的婦人從車裡下來。

她們有人牽著半大的孩子,有人手裡挎著籃子,上麵用紅布蓋了,裡麵裝了米和雞蛋。

這些都是趁著天晴來城南燒香求藥的人。

唯有最後那個從車上下來的利落身影與她們不同。

她穿著輕裘,背著傘,頭頂戴著一頂貂帽,看身形像個少年,但仔細看臉卻會發現這是個姑娘。

平民百姓的姑娘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會在這時候獨自出來不奇怪。

先下車的婦人們依次付過車錢離開,最後下車的陳鬆意在她們都走了之後才來到車夫麵前。

她在腰間摸出銅板,遞給車夫。

“喲,謝謝姑娘。”

車夫接過,見到兩枚銅錢的車資她付多了一枚,臉上笑開了花。

他收到了銅板,對著這個雖然年紀跟穿著都跟那些婦人不一樣,但明顯也是要上庵堂寺廟去的少女道,“姑娘上了山,還要下來吧?我中午在,下午也在,回去的時候隻管找我。”

“好。”

陳鬆意點頭應下,然後仰起頭,在帽簷底下看了看高處的塔尖。

其實在南邊除了這座塔可以觀測到京城,欽天監的天文台也可以。

可惜她上不去,所以還是選擇繞遠一些到城外來。

確定了印象中的塔還在,她收回目光,背著傘朝前方走去。

京城多寺廟、庵堂跟道觀,城南的這幾座香火旺盛,常有百姓來。

雖然都不及相國寺那樣規模宏大,但這些寺廟禪院中的大師修持也不錯,師太也很有智慧。

秋天的時候,山上的菊花開得很好,更吸引了城南的居民之外的人來登高賞菊。

照著自己的記憶,少女隨著人群一起往上走。

晴日裡雖然有風,但不像雪日的時候那樣割人,周圍的景致也同她第一世的記憶中一樣好。

她今天出門早,沒有在會館用早飯,而在東市買了早食,還買了個梨。

買的餅吃完了,還剩梨,她就拿在手裡,一邊吃一邊往上走。

從山下到山上有兩條路,一條是供人行走的石階,另一條是供車馬行走的路。

因為南邊最大的馬場就在附近,所以開辟了這條捷徑,也方便貴人的車馬上山。

在上山的人當中,背著傘的少女看起來走得慢,實則快。

她的速度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仿佛不會累一樣。

當她手裡的凍梨被吸食乾淨,隻剩下一層皮的時候,台階也就走到了頂。

陳鬆意略略停了停,看從身前身後走過的婦人大都直奔左前方的庵堂去。

在庵堂門口還停留著幾輛從另一個方向上來的馬車。

從上麵下來的貴婦人帶著丫鬟,也準備進去。

她沒有過去,而是選擇了另一個方向,朝地勢更高的禪寺走。

石階上的雪為了方便上山的人攀爬,都已經早早清掃乾淨。

山間的積雪卻還是這兩日降下來的樣子,沒有消融。

走這個方向去禪寺的人少,山間枝葉茂密,擋住日光,更顯冷寂。

陳鬆意背著傘,在安靜的山道上行走著,忽然聽到從下方傳來疾馳的馬蹄聲。

在雪剛停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出來跑馬的,肯定是京中的勳貴子弟。

他們有著祖蔭,大多數按部就班等著承襲爵位,既不用修身入學,也不用為前程奔波。

這群人每日的消遣大概就是四處跑馬、打球、找樂子。

風瑉雖然是他們當中的異類,但也是京城這些紈絝子弟中的第一人。

陳鬆意想到他離開京城這麼久,這些勳貴子弟群龍無首,應該能找的樂子都少了很多。

難怪會雪一停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來。

她原本沒有在意這馬蹄聲。

因為另一個方向是馬場,沒有人會在這條山道上跟這匹疾馳而來的駿馬相撞。

然而,後麵的幾道馬蹄聲追上來,隱隱伴隨著焦急慌亂的呼喊:“少爺——!少爺!”

“快讓那該死的馬停下啊!少爺!”

陳鬆意停住腳步。

她站在這個位置,伸手撥開枝葉,往下方看去。

隻見一匹馬瘋了似的跑過來,它長得很像風瑉的“踏雪”。

而地上拖著一人,他一腳被纏在馬蹬上,似乎卡住了,想掙脫卻在高速的拖行中顛簸,沒有辦法自救。

他被一路拖行著,帶起地上的積雪。

如果不是冬天的衣服厚,被這樣拖下來,他應該已經遍體鱗傷。

指尖停留在枝葉上,陳鬆意又調轉目光,朝著後麵追來的人看去。

隻見追來的是兩個年紀跟地上這人差不多的隨從,還有一個年輕公子。

他們是真的著急,可惜控馬的能力並不怎麼樣。

既追不上前方瘋跑的那匹馬,手邊也沒有可以射殺馬匹的弓箭。

“該死!”

次輔家的公子騎在馬上,壓低了身體,催動著自己的馬向著前方追去。

隨著鄉試放榜,許多準備明年春天下場的世家子弟也都進了京。

他本來在國子監,因為爹是次輔,被拉進了這些世家子弟的圈子裡。

今日放晴,他同他們一起來城南跑馬。

結果以穎國公之子為首的這群紈絝也來了。

在風瑉離開京城以後,這群家夥就變成了以穎國公家的徐二為馬首是瞻。

今天兩撥人在半路上撞上,因為一點小事吵了起來。

他那堂弟這些天跟這些世家子弟混熟了,自覺有了倚仗,就開始發飄。

他跟穎國公家的這二愣子有些過節,在雙方吵架的時候猛的抽了個冷,一鞭子抽在了徐二的馬臀上。

鞭子一響,徐二的馬就像瘋了一樣,一撅蹄子就往前衝。

徐二吵架正占上風,一下子沒預料到這變故,整個人一歪就被馬從背上顛了下來,一腳還掛在馬蹬上。

見闖了禍,他的堂弟也嚇住了,低頭看向自己的鞭子。

他隨之看去,就發現鞭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幾根釘子,尖銳地閃著光芒。

堂弟刷的白了臉。

他還在試圖辯解:“我……不是我!這不是我!”

“二郎!”

見徐二被拖走,那群紈絝子弟也顧不上再跟他們爭吵,反應過來一個兩個都臉色大變地追了上去。

次輔公子看著那鞭子上的血跡跟釘子,再看向那些事不關己的世家子,心中猛地一沉。

徐二要是死了,這一下牽扯到的絕對不隻是他們一家。

“老實呆著!”

他向已經嚇傻了的堂弟怒吼一聲,就一夾馬腹也跟著衝了出去,隻希望能來得及救下徐二郎。

他的君子六藝都還算紮實,很快就超過了大多數追上去的人,隻剩下徐二的兩個隨從還跟他並駕齊驅。

但那釘子上不知抹了什麼,馬不僅是吃痛,還發瘋。

幾次他都擔心那馬會拽著掙脫不得的徐二衝到山道外麵去。

眼見著前方就要下坡了,馬的速度隻會更快,而且——

次輔公子瞳孔猛地一縮,看到路上橫亙的樹枝。

前方那段樹枝像是因為昨夜雪重被壓折,倒在路上。

看似無意,實則是道催命符!

那樣快的速度,那樣尖銳的枝條,徐二要是被拖著撞上去,運氣好一些是開膛破肚,運氣差一些就是當場身死。

“少爺!”

兩個隨從也看到了,嚇得肝膽欲裂。

次輔公子在這一瞬間想了很多,包括誰能碰到他堂弟的鞭子,這些人算計他們是想做什麼,徐二在這裡身死又會引發什麼後果。

被拖行的人仿佛也察覺到了危險。

他艱難地抬起頭,就看到前方那在等待自己的尖銳樹枝。

正在他全身汗毛炸起的時候,拖著他高速奔行的馬忽然身體一歪。

徐二郎心中頓時跳出四個大字——吾命休矣!

眼看馬就要倒下來,把他壓成兩段,從濃密的樹枝間卻猛地躍出一人。

在死亡的重壓心律失常、頭暈目眩的徐二隻看到來人一把割斷了馬蹬,然後敏捷地反身將自己一把從即將壓下的馬身下拽了出來。

砰的一聲,那匹馬重重地倒在地上,濺起一片雪塵。

慣性讓馬身依舊朝著前方滑了一段,被尖銳的樹枝“嗤”的一聲插.進了體內。

被拽著衣領拽回來的徐二看著這一幕,冷汗直流。

剛剛這人要是沒把他拽回來,現在被捅成窟窿的就是他了!

他的心在胸膛裡還在瘋狂衝撞,人則一下子脫了力。

在眩暈中,他徹底躺在了地上,看著那個救了自己的人。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