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提到婚事,蕭應離便在記憶中翻找了一下,然後問景帝:“皇兄不是有兩個公主麼,差不多到出嫁的年紀了吧?”
——既然皇兄那麼喜歡風瑉,而忠勇侯也在為兒子的人生大事發愁,那為何不安排一下?
古往今來,皇家擇婿,要麼選擇勳貴之後,要麼選擇有為官員。
現在既然覺得世家麻煩,便是榜下捉婿捉來的背後也不一定乾淨,那不如知根知底,直接從勳貴之後中選擇。
景帝卻是一笑,一副“你不懂”的樣子:“你那兩個侄女確實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了,可跟京城裡的其他待字閨中的姑娘家一樣,她們的眼睛全都盯在謝家的那個兒子身上。
“阿離,你彆看京城現在這麼多舉子揚名,看上去春蘭秋菊各擅專場,這其中有一點前提就是謝長卿沒有出來,他若是一出,其他人都要黯然失色。”
在世家子弟當中,謝長卿算是很特殊的一個。
他們謝家跟王家之流向來不同,而且他又入了橫渠書院,還是當屆第一。
在帝王眼中,這就已經是自己的儲相人才。
本來平常這個時候還不困,現在卻有些困意上頭的景帝打了個哈欠。
他放鬆地倚靠在方枕上:“這樣說來,從前倒是看走眼了……如果風瑉那小子真的隻是個紈絝,怎麼能跟謝長卿成為摯友?”
見秦太醫的藥已經見效,皇兄開始困了,厲王原本準備告退,可景帝卻接著道,“這放在之前還好,謝家已經早早給他定了一門親事。
“這些小姑娘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機會,所以不會太執著於他……可今年他據說解除了婚約,這下就捅了馬蜂窩了……你的兩個侄女是沒少求她們的母妃,也沒少來求朕。”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低,直接靠在枕頭上睡了過去。
聽他的呼吸綿長起來,厲王才起了身,喚了宮人來照看,自己回寢宮。
“這就難怪了。”他想道,方才聽皇兄的話,還覺得身為帝王的他對臣子的兒女這些事太過關注,原來是其中有著這樣的淵源。
在景帝提起謝長卿的時候,宮裡同樣有人在想著他。
原本謝長卿人在書院,可以清靜備考,京中貴女便是想去偶遇他,也進不了書院。
可現在為了明年春闈提前入京的舉子多了,在行卷揚名的時候,自然也聽到了書院第一的名聲。
尤其是讀過那篇他為從江南紅袖招逃出來、向著天子告禦狀的奇女子所寫的文,很多人都想到橫渠書院去會一會他。
作為天下書院之首,對想來交流的學子,橫渠書院從不會把他們拒之門外。
結果就是即便身在書院,謝長卿也不得清靜,連日封路的大雪都擋不住這些人,他隻好再次找地方避開。
恰好在京城的雪真正大起來之前,謝老夫人正足疾發作,去了西郊的道觀小住。
觀主精通足疾治療,讓謝老夫人在冬天能好受許多。
上道觀的路很窄,大雪封山之後就更少有人來,謝長卿便也跟去了。
因此得了幾日清靜,一邊陪伴祖母,一邊安心讀書。
從某些特殊渠道得知他的行蹤之後,兩位公主倒是想趁著天晴去偶遇。
可惜,人家去的不是相國寺。
他們皇家想要燒香拜佛,多半是要去相國寺的,去其他地方,她們根本沒有辦法說動祖母。
因此,哪怕得了彆人不知道的消息,兩位公主也隻能望洋興歎。
但比起二公主來,六公主更有韌性。
她贏就贏在有一個哥哥。
三皇子已經到了出宮辦差的年紀。
就像這一次,確保煤炭運輸、控製煤炭價格的差事,實際的活是落在錢忠的義子身上,監管則是落在了他身上。
三皇子這段時間就時常為了這件事出宮。
此刻他在自己的母妃宮中,說道:“聽欽天監說,明日也是個晴天,正好去西郊煤山走一趟。”
六公主一聽,眼睛一亮,立刻道:“三哥,你要去西郊?那帶我去吧!我好久沒出門了,難得停雪,我想出去看看!”
三皇子奇道:“冰天雪地的,有什麼好看?”
而且他也沒想出西郊有什麼值得小姑娘去看的,於是打算拒絕。
六公主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怎麼願意就這樣錯失?
她抓著兄長的袖子,向著他撒嬌:“三哥你就帶我去嘛,帶我去嘛。等去了以後你不用管我,把我放在道觀就好,我去拜拜三清像,給你跟母妃請兩張平安符,你回來的時候接上我就行。三哥——”
她一邊拖長了聲音,一邊可憐兮兮地去看母妃。
知曉女兒心思的賢妃成全了她,對兒子道:“你就帶你妹妹去吧,她在宮裡悶壞了。旁人不能出宮,那是因為沒有一個好哥哥,你妹妹有你,怎麼還願意受這樣的委屈?”
女兒傾心謝長卿,謝長卿確實也很不錯。
而且謝家清貴,是世家當中難得不惹陛下討厭,還能得重用的。
謝家門風好,女兒嫁過去不會受委屈,來日還能為兄長帶來助力。
賢妃樂見其成。
六公主期盼地看著兄長,三皇子看了母親一眼,又看了看她,將自己的袖子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好吧,明天不下雪,你可以跟我去,要是下雪就給我好好待在宮裡。”
……
江南會館。
今晚吃的羊肉火鍋,配上少女帶回來的羊肉夾饃,大家很是喜歡。
因為這樣,大家也知道她今天出去了,而且明天還要出去。
“這麼冷,還要出去啊?”
樊教習生了凍瘡,從陳鬆意手中拿到三聖庵的凍瘡膏,知她今天出去跑了一趟,還以為小姑娘是特意為了自己去的,頗為受寵若驚,聽她明日還要去,忍不住有些擔憂。
“在馬車裡不冷。”陳鬆意解釋道,“而且到了地方,一爬山、一運動,就不覺得冷了。”
陳寄羽給妹妹盛了一碗湯,放到她手邊之後才問道:“明日去哪裡?”
他知道妹妹離開京城這麼久,現在回來了,又是晴天,當然想去熟悉的地方再看一看,走一走,或許還會想要去會友。
“去西郊的道觀。”陳鬆意答了哥哥,然後向桌上都在看自己的眾人道,“等我先去把東南西北的寺廟道館全都拜一拜,保佑各位學兄順順利利。”
這話一出,眾人立刻道:“好啊!”
反正不管能不能保佑,既然來到了京城地界,就把這裡的神仙全都拜一遍。
他們七嘴八舌地托少女給自己許什麼願,還有財大氣粗的,讓她替自己捐香油錢。
陳鬆意都應下了,又問:“你們有什麼想吃的?我明日回來給你們帶。”
飯桌上熱熱鬨鬨,她記下所有人的需求。
等吃完飯回房間,洗漱過後,在床上打坐運功,陳鬆意就感覺到自己體內本來不應該那麼快有反應的竅穴竟然鬆動了。
隨著這一鬆動,已經趨近圓滿的《八門真氣》第三重開始緩緩地向著第四重突破。
本來已經在氣海存滿的真氣分流向著絳宮去,開辟出一個新的“氣海”。
修習《八門真氣》之所以戰力比修習其他內功強,就是因為除了丹田氣海外,在第四重、第九重還會再開辟出兩個額外的“氣海”。
隻不過無論是第四重的“絳宮”,還是第九重的“紫府”,都極其難以衝開。
幸好,她雖未能觸及到第八重以上,但是對怎麼踏入第四重卻已經有了經驗。
突如其來的境界提升看似凶險,實則平穩順利。
沒有燈火的房間內,她一遍又一遍地運轉《八門真氣》第四重的心法口訣,直到那衝破竅穴的真氣緩緩聚集,在絳宮形成一個新的漩渦。
不知不覺,一夜過去。
等到天亮時,陳鬆意睜開眼睛,便已經踏入了《八門真氣》的下一重修行。
被晨光照亮的房間中,陳鬆意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她屈伸了一下手指,感受回到第四重之後的力量。
很好,現在離曾經的境界又近一步了。
這樣輕易就抵達,沒有用上金針刺激法,遭受一番痛苦,實在是意外之喜。
沒有停留,陳鬆意雙手一撐下了床。
雖然一夜未睡,但她的精神卻比休息了一夜還要好。
同昨日一樣,她穿上靴子,戴好帽子,背上了傘,準備出門。
這才剛醒的趙山長一推開窗,便見到比昨日更早出發的少女從麵前走過,揮手朝自己告彆,很快便走得不見了人影。
“果然是年輕人。”趙山長唏噓道,“起得比我還早,精神就是好。”
他想了想,決定依次去拍門,叫其他人也起來,“一日之計在於晨,就是睡得久了才沒精神——快起來!”
當陳鬆意去西市坐車的時候,穎國公府的人也早早出了門。
他們按照少爺的要求,繼續去城南的庵堂寺廟找人。
坐著比起昨日那輛空蕩許多的馬車來到西郊,陳鬆意下了車,見到了通往山上道觀的路。
跟城南那條乾乾淨淨的山道不一樣,這裡的台階積滿了雪。
——大雪封山的時候是怎麼樣的,現在就是怎麼樣的。
山上的道觀清靜無為,根本不在意有沒有人來。
隻不過今日這雪顯然也擋不住山下姑娘們的熱情,陳鬆意見到一大早便有好些少女穿著鬥篷,帶著丫鬟,就要興衝衝地往山上去:
“快一些快一些!”
“我本來不信我那堂姐說的,可你看那麼多人!肯定沒錯了!”
沒錯什麼?
她看著擠占了山道的人,想了想,不再耽擱,轉頭走了另一條隱沒在林間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