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 178 章(1 / 2)

大約一盞茶功夫,晏英呼吸徹底恢複了順暢。

明明是大冷天,陳鬆意的額頭卻滲出了汗。

她一起針,這雙眼緊閉的小童就在母親懷裡一個翻身,“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池邊頓時多了一灘穢物。

晏夫人忙抱著他,去看陳鬆意。

陳鬆意則順著他的背,道:“沒事,吐出來就好。”

等他將胃裡的東西都吐儘,把引起不適的源頭都清出了體外,陳鬆意才道,“好了。”

這樣一來,就可以安全挺到下山,去請太醫來診治了。

晏夫人用手帕給兒子擦去嘴角的穢物,看著他雖然紅疹未褪,卻已經不像先前那樣嚇人的小臉,提著的一口氣徹底鬆了。

她癱軟得抱不住孩子。

還是陳鬆意托住了小家夥,給他整理好衣服。

“快拿過去。”

謝老夫人已經讓人取來了披風,給剛剛救回來的小晏英蓋上,把他包裹起來。

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

池邊眾人也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觀主很是心癢,非常想跟陳鬆意探討,她究竟是怎麼推斷出這孩子是因為糕點中的核桃碎而引發了呼吸困難的症狀,更想問她那幾針的門道。

不過他沒能得到機會。

陳鬆意剛收好金針,站起身,謝老夫人就拄著拐杖走上前來。

謝老夫人用她那雙昏花的眼睛看著她,期盼地問:“是意丫頭吧?”

在來救人之前,陳鬆意就預想到了自己會被認出來,但沒想到認出她的不是那些在觀中四處轉悠、聽到動靜圍過來的貴女們,而是謝老夫人。

她背對著謝老夫人,頓了頓,終究還是轉了過來。

迎上老太太的眼睛,她輕聲道:“是我,老夫人。”

謝老夫人臉上頓時露出了歡喜的表情。

她脫離了丫鬟的攙扶,來到陳鬆意麵前。

陳鬆意知道她有足疾,怕她摔著,連忙上前去扶,然後就叫謝老夫人抓住了手,“意丫頭啊,你跑到哪裡去了喲,叫謝祖母好生擔心。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來跟我說一聲?”

兩句話,眾人就察覺出了老夫人待她的不同。

難道說她不隻是謝三公子的舊識,還跟謝家沾親帶故?

謝老夫人選中陳鬆意,自然不止是因為覺得她的性情跟自己最疼愛的孫子相配。

更因為喜歡她這個人,真心實意地把她當成了孫女,等待著和她成為一家人。

陳鬆意也是非常喜歡她的,因為謝老夫人對每一個小輩都是無私的疼愛,無私的好。

彆說是她拉著自己不放,就是她放了,陳鬆意也不能就這樣抽身離開。

抱著情況平緩下來的兒子,有心打聽陳鬆意身份的晏夫人起了身,也自然地湊了過來,問道:“這位姑娘,謝老夫人也認識嗎?”

謝老夫人仍舊在看著少女,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臉。

她道:“認識,怎麼會不認識?”

這差點就是她的孫媳婦了。

就差一點,今年春闈之後,她就能入她家的門,真正叫自己一聲祖母。

可是造化弄人,現在兩人婚約已斷。

便是晏夫人問,她也不好再這般提。

於是,那些聽到動靜聚過來的少女們就見到樓閣旁、水池邊,她們心心念念的謝長卿就在這裡。

而他的祖母謝老夫人正拉著一個打扮得像獵戶的人,在向新近回京的衛國公府少夫人道:“……這孩子原先也是住在京城的,跟我這個老太婆很是投緣。”

謝老夫人一邊說著,目光一邊落在了少女的手腕上。

那上麵本應該戴著她從壓箱底的嫁妝裡挑出來的鴿血紅鐲子的。

可是在她的身世曝光、從程家離開之後,兩家就解除了婚約。

那隻鐲子也由兒子要了回來。

陳鬆意看老夫人鬆開了拐杖,伸手從右手上褪下來一個玉鐲。

那不是她曾經擁有過的鴿血紅,而是帝王綠,水頭瑩潤十足,比鴿血紅更珍貴。

“老夫人——”

見她要將鐲子往自己手上套,陳鬆意忙要推辭。

謝老夫人卻抓住了她的手,哄她一般地道:“好孩子,莫要躲,這是謝祖母疼你。”

就算歸還了原本那個,她的手上也應該戴著一隻好鐲子的。

玉鐲終究是戴到了陳鬆意手上。

謝老夫人看著少女的手腕被這隻鐲子襯得越發皓白,甚是合適,於是滿意地笑了笑。

她又拍了拍陳鬆意的手,叮囑她:“回來了,要常來看謝祖母,你始終是謝祖母最喜歡的姑娘。”——就算做不成她的孫媳婦,也不會改變這一點。

包括六公主在內,見到這一幕,所有少女心中都是翻江倒海。

謝老夫人竟然給了她手鐲!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挑選兒媳、孫媳的習慣。

隻要是她選中的,她就會送出鐲子。

現在謝家還在適婚年齡的就隻有謝長卿。

在他的婚約解除以後,京中有多少人家想跟謝家說親,謝老夫人都沒有再送出鐲子。

如今這個……

旁人或許來遲一步沒有聽見,可一早就過來,聽見了謝老夫人前頭又叫她“意丫頭”、又問她去了哪裡的六公主,卻是一下就意識到了這是誰。

六公主杏眼圓睜,不可置信地看著陳鬆意:“竟然是她?!”

這個獨占謝郎的好不容易退婚了,離開了京城,怎麼還殺回馬槍的?

而且,謝老夫人送過一次鐲子也就罷了,今天竟然還送了第二次。

這說明她就沒有斷了讓這個小戶之女進謝家門的念頭。

六公主頓時絞起了手中的帕子。

而在爭取意中人這件事上,所有人都十分敏銳。

很快,就不止六公主認出了陳鬆意,其他人也意識到了她是誰。

好家夥,當初她出身不高卻成了謝長卿的未婚妻,所有人都覺得她運氣太好了。

等到她的身世爆出,程家把親生女兒接回來,所有人又覺得她的好運到頭了。

謝老夫人再喜歡她又怎麼樣?

她連京官之女都不是。

可等打聽到這裡剛剛發生了什麼,再看那位高不可攀的衛國公府少夫人跟水西安氏的少主對她的態度,她們臉上的表情就漸漸崩潰——

不是說好運到頭了嗎?

不是說她回了江南,親生父母是農人,這輩子不可能再踏足京城了嗎?

怎麼一個翻身就成了衛國公府的恩人,救下了他們家的獨苗,還洗脫了水西安氏少主的嫌疑,讓一場禍事消彌於無形?!

不由得,她們又看向了謝長卿。

他跟程鬆意之間的婚約是謝老夫人定下的,他總不可能對她會在意吧?

謝長卿看著確實沒有在意她。

他垂著眼睛,像是在思索什麼。

謝老夫人拉著陳鬆意的手,問清了她現在住在哪裡。

等得到了她一定會來看自己的承諾,這才心滿意足。

觀主見危機解除,自己又插不上話,便去摘星閣找了紙筆。

他履行了承諾,寫下了自己的醫書中看過的、容易引起晏英不適症的食物,送到了晏夫人手裡。

晏夫人謝過了他,收下了這份清單。

一直站在自己的護衛身前,目光沒有從晏英身上移開過的安地開口道:“這份單子,我能不能也抄一份?”

晏夫人看向他,聽他小心翼翼地道,“這樣以後阿英跟我玩的時候,我就不會把這些傷害到他的東西給他吃了。”

他身後的那些西南漢子聽見少主的話,都忍不住愧疚。

少主被送進京城來,他們在他身邊隻能保護他,卻不能讓他感到不孤單。

迎著孩童清澈懇切的目光,晏夫人點了點頭:“等回去我就命人抄一份送給你。”

安地這才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隨即,晏夫人便打算先行下山。

但擔心回程的路上晏英會再次呼吸困難,所以她請求陳鬆意同行:“姑娘——”

“好,我隨夫人同去。”

無需她再說什麼,陳鬆意便答應了。

她的陣法本來就已經畫完,今天來西郊的目的完成。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搭衛國公府的馬車,也省了下山之後再去找車。

見狀,謝老夫人對自己的孫子說:“長卿,你也去吧,祖母這裡就不用你陪著了。”

陳鬆意看向謝老夫人,見老夫人對自己笑了一笑。

她知道陳鬆意本來就不大愛交際,而且晏家的門第又那樣高。

現在她還沒有了程家女兒這個身份,謝老夫人怕她孤身不易。

再說了,孫兒陪自己來這裡是為了清靜。

可現在看這滿園的顏色,他繼續留在這裡多半也是不清靜了,還不如回家。

那“滿園顏色”聞言,又是心中一跳。

他會去嗎?

就見謝長卿仿佛回神,聽從了祖母的安排。

“我去一趟,晚些回來。”

……

山階上的積雪剛剛清掃到最後一個台階。

完成任務的道童剛直起身,就看到山上有大批的人下來。

“咦?”正捶著腰的道童抬頭看了看太陽,“今天這麼早就要下山了嗎?”

他越發感到師兄神機妙算,讓自己早點把台階上的積雪打掃乾淨,幸好他後麵沒有偷懶。

很快,這一行人從山上下來。

道童站在台階最下方朝他們行禮,發現離開的是下雪之前就來了觀中的兩家。

其中還有那位喜歡在摘星閣高處看書的謝公子。

不過,他身旁那個穿著輕裘、背著傘的少年人,道童就沒什麼印象。

等到陳鬆意走過,他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想著這人是什麼時候上去的。

幾家的馬車都很快裝好,牽了過來。

陳鬆意跟晏夫人一起,登上了衛國公府的馬車。

安地雖然很想跟上去,看晏英什麼時候醒,但他的護衛卻把他勸回了自家的馬車上。

“少主,英少爺還沒有醒來,晏夫人要照顧他,這時候我們不宜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