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京城的時候,就一直希望有機會能夠拜望胡績先生,可惜他一直周遊在外,直到離京,趙山長都沒有機會得見。
今日真是意外之喜。
鬆意說今日來,果然就會有好事發生!
見因為自己的到來,辯論停下了,胡績先生於是擺了擺手:“不必管我,你們該做什麼繼續做什麼。”
說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日救下他們父女跟車夫的少女身上,見她像是跟師長一起來的,於是走向了趙山長。
趙山長跟樊教習見到胡績先生主動迎向他們,兩人都激動得差點把胡須拔了。
在胡績先生來到麵前之後,兩人主動先見了禮。
胡宜站在父親身邊,對陳鬆意笑了笑,聽父親問道:“這兩位是?”
沈先生在中間忝為介紹,說明了趙山長一行的身份,跟這次來書院的來意。
“原來是滄麓書院的兩位先生,有理了。”胡績向兩人回了一禮,然後邀請道,“他們年輕人在這裡有他們年輕人的辯論,兩位先生不如來我那裡坐一坐?”
趙山長跟樊教習哪裡會有拒絕的道理?很快便應下了,安心地把學生都留在這裡繼續他們的辯論,隻帶著陳鬆意一個,隨胡績先生前往了他的草堂。
書院的先生們在書院中都有自己的居所。
有些獨居,有些則帶著家人一起。
因為可以任意選擇喜歡的地方蓋房子,按自己的喜好布置,所以橫渠書院的教習們所住的地方建築風格各異,胡績先生居住的地方則同他日常的風格一樣,十分的簡樸。
草堂的屋頂隻是用最簡單的茅草鋪就的,還是在他離開書院去各地周遊的時候,書院給他好好地修葺了一番,增加了保溫層,再用茅草鋪回去,緊緊地紮住,這個冬天在屋內才不會感到寒冷,不會覺得屋頂的茅草隨時都要被風卷走。
趙山長跟樊教習坐在這間草堂內,覺得猶如身在聖地。
尤其與這簡樸的布置相比,這裡堆放的許多古籍,都是外麵有錢也買不到的傳承。
他們知道胡績先生很好相處,他的學問有多深,人就有多寬厚,但沒想到第一次見麵就能得到這樣的接待。
直到胡績先生看向他們身後站著的少女,同她說話,讓她今日一定要留下來吃一頓飯,嘗一嘗他女兒的手藝,好向她表示感謝的時候,趙、樊二人才知道這次奇遇從何而來。
“先生的意思是,我們鬆意救了你?”
儘管鬆意救人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先前更是兩家勳貴跟一位次輔都那樣隆重地登門道謝,但趙山長跟樊教習還是不敢相信,同胡績先生再三確認。
“不錯,我跟小女回書院那日馬車失控,若不是她,我現在隻怕就不能坐在這裡同兩位說話了,”胡績說著,又抬手指了指屋裡堆放的書,“這些也保不住了。”
趙山長跟樊教習光是聽著,都能想到當時的情況有多凶險。
兩人動作一致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壓壓驚。
算算時間,這應該是鬆意出去的第三日,她回來的時候提了嗎?好像沒有。
這是每出去一次,都能救下不得了的人啊。
陳鬆意此刻並不在草堂裡。
她跟胡宜在一起。
草堂裡的水缸沒水了,胡宜要兌現承諾,洗手做羹湯,要先去打水。
陳鬆意知道胡績先生請他們回來,免不了要提那天在北郊的事。
留在草堂裡,若是兩位先生問起細節,自己少不得還要編造一些借口。
不如離開,讓他們直接問胡績先生好了。
胡宜帶她去打水的泉眼。
她手提水桶,對走在身旁的少女道:“明明是讓陳姑娘你來做客,結果卻要勞煩你跟我一起來打水。”
平日裡水缸都是滿的,有人會打好,今日卻是剛好用完了。
“沒事。”陳鬆意也提著一隻水桶,桶裡還放著一個水瓢,“我在家也會做這些,而且兩個人一起來,可以少走兩趟。”
胡宜很喜歡她,細心地問了她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交談之間,泉眼就到了。
胡宜準備轉身去打水,卻看到平日清澈的泉水變了樣。
渾濁,帶著異常的氣味,噴湧不止。
她一時不防,想要避開噴上來的一股濁氣,卻差點扭了腳。
還是陳鬆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這裡……”少女皺著眉,這裡的水怎麼看都不像是能飲用的。
胡宜站穩了,與她一起看著產生了異樣的泉眼,道:“這裡平日不是這樣的。”
她說著,抬頭看向了四周。
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把水桶往地上一放,就對陳鬆意說道,“跟我來。”
陳鬆意一點頭,把桶放下,跟著她朝著另一個方向去。
胡宜快步奔跑著,她的速度對陳鬆意來說還是慢了。
確認了她要去什麼地方,少女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後攬上她的腰,真氣運轉,腳下一踏,幾個縱躍便來到了目的地。
再次體驗了那日被她從馬車上帶下來的失重感,胡宜落地時還有些暈眩。
耳邊聽見一聲“到了”,然後攬在腰間的手鬆開,她才回神。
她們如今所在之處是書院的後山,這裡有一片湖泊。
冬日湖水本來應該結冰,魚在底下休眠。
可現在湖麵上的冰卻裂開了。
兩人可以看到魚在冰下焦躁地遊動,不時地撞擊開裂的冰,想要從裡麵跳出來。
在更遠處,已經有魚成功了。
躍到岸上,很快缺水而亡。
還有許多從山上跑下來的動物,它們在冬日本來不應該出現,可眼下卻躁動無比。
在兩人來到這裡之後,就見到不止一窩兔子從洞裡鑽出來,慌不擇路地往外跑。
“這是……”
陳鬆意知道這是很快將會有地動,從結果反推,能夠知道這些水文跟生物的異動是因何而起。
可是,沒有重活一世帶來的信息差的胡宜在看了這幾處的異動之後,竟然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要地動了!”
她立刻看向了陳鬆意,“得趕快回去,要告訴我爹。”
陳鬆意沒有多話,再次攬住了她,帶著她回了草堂。
草堂裡,正在和趙山長他們交談的胡績先生聽到外麵傳來一聲“爹”,然後看到向來穩重的女兒急切地奔進來。
陳鬆意跟在胡宜身後,見她說完方才在書院中見到的幾處異狀,胡績先生的神色猛地一變,連忙朝著女兒所說的地方奔去。
趙山長跟樊教習卻還是一臉茫然。
“怎麼了?”兩人本能地看向陳鬆意,“出什麼事了?”
陳鬆意搖了搖頭,仍然在想著胡宜怎麼能憑借那些現象確認地動即將到來。
這時,草堂外傳來一陣說話聲,卻是結束了辯論的滄麓書院學子跟橫渠書院學子一起過來了。
“先生?這是怎麼了?”
見三人站在草堂外,不見胡績先生蹤影,結伴而來的眾人停住腳步,不由得開口問道。
謝長卿也在人群中。
他看著陳鬆意。
他剛剛知道,方才令自己的同窗應對不來、所以要把他從藏書樓裡叫出來的那三人當中,就有一個是她的兄長。
風瑉再三提到過陳寄羽這個名字,說是他在江南認識的朋友,會是自己的勁敵。
但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那是她的哥哥。
見大家都來了,趙山長問:“鬆意知道胡績先生他們去哪裡了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他立刻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在書院裡,能讓胡績先生這樣失色,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他們應該過去看一看,看有什麼地方能幫上忙。
剛剛趕來的眾人也道:“我們也去!”
地動這件事沒什麼好瞞的,就算現在胡績先生不說,很快朝堂也會令人發下公告,提醒疏散,陳鬆意便先帶他們去了泉眼。
胡績先生父女還停留在這裡。
謝長卿帶著橫渠書院的學子先衝到了他們山長身後,然後看到泉眼的異樣。
頓時有人驚道:“這泉眼……”
這泉眼怎麼回事?
就算是有人下毒,也不可能讓本來冒著冷泉的地方變成這樣。
胡績先生神色凝重。
看過了泉眼的異狀,又聽了女兒在後山的湖邊看到的動靜,他徹底確定了:“是地動的前兆,要地動了。”
“地動?!”這個詞對生活在京城跟江南的眾人來說都有些陌生。
畢竟兩地安穩,少有地動發生,但這不妨礙他們想起書上的記載,想到地動的破壞力。
胡績先生沉聲道:“我要進宮,我要把這個消息告知陛下,讓京師做好準備。”
說完,他沒有停留,便立刻讓人套馬車要進宮。
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沈先生是有意阻攔,卻沒能成功。
胡績進宮的路上,一路都在打著腹稿,想著要如何說服朝堂,讓帝王發出預警。
他怎麼也沒想到,景帝竟然就在宮中跟朝臣說著這件事。
想到自己進來之前隱隱聽到的那聲質問,胡績明白了眼下是什麼情況,他毫不猶豫地道:“那就請以臣之上奏為名,向京城內外發出預警!如若有誤,一切罪責由臣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