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天亮的時候,京城又發生了一次餘震。
一夜沒睡的景帝在帳篷裡看著緊急呈報上來的一份折子。
火燭快燃燒到儘頭時,錢忠的聲音在外響起,道:“陛下,遊神醫跟陳軍師來了。”
“進來。”景帝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按了按眼角,將那傷亡人數暫時拋開,讓兩人進來。
錢忠躬身道:“兩位請。”
帳篷的簾子一動,景帝放下了手,隻見今日最大的兩個功臣從外麵走了進來。
陳鬆意跟遊天仍舊穿著夜行衣,身上沾著硝煙跟塵土,隻是沒有戴麵具。
她手中提著一個用布包起的匣子,裡麵飄出淡淡的血腥味道。
遊天這兩日在宮中除了給景帝擔當護衛,還給他調理了一回身體。
景帝對他已經很熟悉了,所以他的目光主要放在了陳鬆意身上。
景帝看到她的第一眼,心中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終於見到弟弟的這位神秘軍師了。
在地動之前,蕭應離就已經把京師交到了他們手中,自己提前離開京城,布置下一步。
他的軍隊交到了衛國公手裡,天罡衛則交到了陳鬆意手上,由她全權指揮。
儘管遊天的年輕跟他的醫術之高明,已經震撼過天子,但當見到比他更年輕的陳鬆意時,景帝還是再次被深深地震撼了。
師叔侄二人倒是如常地走進帝王所在的帳篷,單膝下跪行禮道——
“參見陛下。”
他們的刀在進入帳篷之前就已經解下了。
現在陳鬆意手中提著的,就隻有那個裝有狐鹿頭顱的匣子。
她將匣子放在了地上,聽景帝道:“平身。”
跟小師叔一起說了“謝陛下”,陳鬆意才起身,抬頭看向了坐在帳中的景帝。
曆經三世,這是她第一次麵見帝王。
第一世,她沒有資格進宮麵上,第二世她有資格,但景帝卻已經駕崩。
陳鬆意看著麵前這個身穿明黃色龍袍,眼中帶著血絲的中年人。
隻見他也在看著自己,那張稱得上俊美的麵孔跟厲王有著幾分相似,但是更加成熟。
——倒是更像她在北郊第一次預見的、厲王活下來的那個未來裡,更年長的那個他。
隻不過比起那個年紀的厲王,景帝身上的氣血跟生機就不夠看了。
多有虧損,雖然已經得了一番調養,但還是虛。
“陳軍師?”景帝喚了她一聲,得到回應之後,他才笑了起來,“朕終於見到你了。”
他從桌後站起了身,身材高大,與厲王相似,說道,“這一次多虧了你跟遊神醫。”
陳鬆意不見絲毫閨閣之氣,如軍中將領一般拱手回道:“還要謝陛下與厲王殿下的信任。”
她說著,彎腰從地上拿起了裝有狐鹿頭顱的匣子,向景帝奉上。
“草原王庭的四王子人頭在此,此子應當沒有再禍害大齊的機會。
“這一次草原人的陰謀徹底瓦解,京師安全了。”
“好!”景帝一抬手,一旁的錢忠就上前,從陳鬆意手中接過了那個用黑色的布包著的匣子,然後呈到景帝麵前打開。
看過裡麵那個失去血色的頭顱,景帝才讓錢忠把匣子拿下去,隨即調轉目光看向陳鬆意跟遊天:“二王子也已經抓住,朕命人將他關押了起來,這些草原人中可還有活口?”
“還有幾人。”遊天說道,“已經沒有危害性,可以派人去審問他們。”
審問這種事他並不擅長,所以留下活口之後,他直接交給了禁衛。
“好。”
景帝再道了一聲好,然後才看向了陳鬆意。
他知她是高人弟子,有著一手神乎其技的推演術。
其實後來想一想,弟弟在祖廟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就算其中有父皇托夢的緣故,也不可能詳儘到把地震什麼時候發生、哪裡受災最厲害、餘震還要延續多少天都通通告訴他。
這些信息,多半是出自她之手。
景帝感慨地想道:“難怪在塵埃落定之前,阿離不讓她出現在朕跟朝臣麵前。”
蓋因她實在是太過年輕了。
可是英雄出少年,國之將傾時,自然會有力挽狂瀾的麒麟之才現世。
他們會選擇明君,輔佐明主,景帝覺得眼前的二人便是了。
做師叔的醫術厲害,她的推演術厲害。
太醫院可以問疾於遊天,身為君王,自己也可以問“疾”於她。
景帝先是向她再一次確認了餘震持續的時間,明確後麵再沒有像昨夜那樣大的震級,然後才道:“厲王告訴過朕,你擅長推演?”
他負著手,從桌後走了出來,麵帶興致地問道,“他說朕會是大齊的中興之主,你能否告訴朕,由朕所主持的江山,後麵是否真的會興盛四百年?像這樣的天災**,大齊還會經曆多少次?”
聽見他的話,遊天的眼角跳了一下,才去看陳鬆意。
他怕她因為帝王之問就再次去耗費心力推演,泄露天機。
然而,師侄在景帝麵前,顯然比在厲王麵前要理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