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第 252 章(1 / 2)

七裡村一共上百戶人家,一夜之間全部死亡,整個村子成了名副其實的鬼域。

屍體被一具具地抬出來,擺放在空地上,經過清點,一一核對。

縣衙的人發現,這些全都是昨天來吃席的村民,從年齡到特征都對得上。

奇詭的是,這些屍體中沒有孩童。

也就是說,趁著喜宴大肆屠殺的人特意放過了孩子。

隻是他們找遍了七裡村內外,也沒有找到孩童的蹤跡。

日上中天,何縣令的額頭滲出了密密的汗。

現在整個七裡村裡在活動的,都是縣衙的人手。

他不光把衙役都召集過來了,而且把縣裡的民兵隊伍也抽了過來。

整個村子死得連一個人都沒剩下,隻有那個逃到縣衙來報案的是唯一的活口,而且還沒醒。

為了儘快找出事情的真相,他隻能派出了人手去附近搜尋,看有沒有其他人聽到了昨晚的動靜。

七裡村附近還有兩個村,一個在七裡村左側,一個在右側。

可惜的是,兩個村跟這裡都離得有些遠,前去問話的官差問到的消息,隻是他們知道昨天七裡村辦喜事,很熱鬨。

今天見縣衙的官差一臉嚴肅地來自己的村子,兩個村的村長甚至還不知道七裡村發生了什麼事。

在回答之後,他們還小心翼翼地詢問,是不是有什麼盜賊潛進來了。

太平年間跟戰亂的時候不一樣,最多就是盜賊流竄到他們村子裡,偷盜一些東西。

“死了,整個村的人都死了。”這一趟無功而返的捕快也沒有隱瞞。

“死……死了?!”

“嗯。”看了因自己的話而驚懼的村長一眼,捕快對他們說道,“你們這裡離七裡村近,這幾日也要小心。”

這麼詭異的作案方式,無差彆屠殺整個村子,就怕這種凶徒殺死一村人還不夠,還會把目標轉向旁的地方。

得到提醒的村長頭如搗蒜,表示這幾日他們一定結集青壯,提高警惕。

這種能一口氣滅掉一個村的,要麼是絕世人屠,要麼就是團夥作案了。

他們會留意這幾日有沒有可疑人物出現的。

而何縣令這一邊,最後是找到了住在七裡村後山上的一戶人家。

他們是離村子最近,又還活著的人。

一聽到消息,何縣令便親自過去。

這戶人家是獵戶,唯一的男丁名叫羅大勇,也是七裡村的村民。

他從小跟著他爹打獵,靠山吃山,沒有功夫管田地,所以乾脆把地賣了,帶著母親跟妻兒住到了跟村子有一段距離的後山上,沒想到,這卻讓他們一家活了下來。

“大人。”

何縣令一來,原本在盤問羅大勇的捕頭就自動讓開了。

因為何縣令到任的時候來過村子裡,羅大勇也見過他。

所以見到縣太爺來,這個漢子也沒有過於恐慌。

何縣令看了一眼他家的房子,房子建在後山上,跟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在夜晚的時候很難發現。

或許這也是他們昨晚逃過一劫的原因。

何縣令收回目光,向著他問道:“縣衙今天接到報案,七裡村發生了血案,整個村子的人都在喜宴上被滅口。”

羅大勇的妻兒在門後聽著,害怕地瑟縮了一下。

何縣令眼角餘光見到了她的反應,繼續道,“本縣想知道,你們昨晚在山上聽見什麼動靜沒有。”

羅大勇咽了口唾沫。

整個村的人都在喜宴上死光了,隻有他們家沒去,因此逃過一劫,對他來說壓力也非常大。

他開口時聲音有些顫抖:“回大人,昨天我進山打獵回來,睡得早。羅老爺嫁女,本來也是請了我家去的,隻不過我老娘身體不好,我媳婦要照顧她,就她也沒去。一開始我是聽到了,下麵很熱鬨,後來就睡死過去了……”

他一旦睡得著,天塌下來都驚動不了他。

包括捕頭在內,所有人都有些失望。

那就是什麼也沒聽到了?

然而,羅大勇的妻子卻聲音極小地道:“我聽見了……底下有慘叫。”

她的話一下子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什麼時候?”何縣令看得出來她膽小,為了不給她過分的壓力,隻稍稍上前半步,向她確認,“持續了多久?”

羅大勇的妻子抱著孩子,先看了丈夫一眼,才磕磕絆絆地道:“大勇睡著以後,我給孩子把尿……應該是亥時三刻,持續得不久,很多人……”

亥時三刻,眾人默默聽著這個時辰,這跟午作來驗屍得出的死亡時間差不多。

他們的死就是在亥時左右,不到子時。

羅大勇的妻子在眾人的注視下,又鼓足了勇氣,接著說道,“我當時很害怕,回去推了推大勇,跟他說了……但他沒有醒,外麵也沒聲了。我也就隻好把門窗關緊,帶著孩子睡了。”

羅大勇進山,一去就是兩三日,打獵的時候歇在山裡,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睛。

所以他每次回家,一睡都要睡到第二天中午。

今天他還沒起床,官差就上門了。

而眾人也知道,昨天晚上就算是他醒著也不可能下去看。

因為他家裡就隻有老母幼子,還有柔弱的妻子。

羅大勇聽完,已經為自己當時沒有醒來、沒有幫上忙而深深愧疚。

下麵死的人裡有他的叔伯兄弟,還有他一起長大的發小。

“大人……”他向著何縣令請求道,“我能下去看看嗎?”

“當然。”何縣令點了頭,轉身先走在了前麵。

羅大勇讓自己的妻兒回屋裡去,照顧好老母,又鎖好了院門,才跟著下山。

一進村子裡,他就看到了滿地的屍體,臉色立刻又白了幾分。

這一張張沒有生機的臉,都是先前還會跟他打招呼的親人朋友。

可是現在,全都死了。

他跟著官差,一直來到了羅老爺的家,看到滿地血腥的喜宴場地,被那股血腥氣衝得想要作嘔。

羅大勇的眼眶紅了,力能搏虎的手臂顫抖了起來。

何縣令一路觀察著他,初步判斷他對這場血案毫不知情,沒有關係。

念頭剛落,就見他霍地轉過身,向著自己跪了下來,用力磕頭:“求大人一定要找出凶手!讓他們為七裡村一百多戶人家償命!”

“本縣會的。”何縣令伸手扶了他一把,等他站直以後,才道,“關於那個從七裡村逃出來,今日一早到縣衙來報案的人,本縣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

太平縣的縣丞姓鐘,為人中庸,在太平縣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七裡村這樣的滅村慘案。

在何縣令帶人去案發地勘察的時候,他在縣衙裡也沒有閒著,親自去看了那個逃出生天前來報案的人。

與跟隨成都太守薛清多年,耳濡目染、習得薛太守一手斷案之能的何縣令不一樣,鐘縣丞的能力來源於他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的日常積累。

縣衙的人已經給這個渾身是血的青年擦洗過了,換了一身衣服,還有大夫前來給他把脈行針,開了藥,現在就等著他醒來。

跟何縣令一樣,鐘縣丞前來查看的時候也發現了此人出身行伍,身上的武藝應該不俗。

他很希望何縣令在七裡村能找到什麼線索,也希望這個昏迷不醒的人能快點醒來,說出更多的細節真相。

就在這時,他聽見外麵的通報聲,是何縣令回來了。

鐘縣丞立刻從床前轉過了身,看向門外,透過屏風見到何縣令的身影從外麵進來,然後繞過屏風,走到了床榻前。

“大人。”鐘縣丞要向何縣令行禮,何縣令隻是一揮手,就來到了床上昏迷的人麵前。

“人還沒醒?”

“沒有。”鐘縣丞看著何大人的表情,猜測著他在七裡村是找到了什麼線索,就聽何大人說道:“我問清了,此人的身份。”

鐘縣丞精神一振,聽何縣令說道:“他姓張名俊,是羅老夫人娘家的外甥,也是昨日成親的新娘的表兄。七裡村人人都知道他愛慕這個表妹,羅老夫人在世的時候,一直有讓兩家親上加親的念頭。”

“表兄表妹……”

鐘縣丞在心裡默念著,在大齊,表兄妹親上加親也是常有的事。

“羅老爺家財萬貫,又隻有這一個女兒,隻要誰娶了她,羅家的家產以後就能歸他。”

何縣令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床上昏迷的人。

一邊是青梅竹馬心愛的表妹,另一邊又是家財萬貫,財帛動人。

要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都歸於另一個人,這世上隻要是人都不會甘心。

“所以,他才會請假都要從軍營裡回來,回七裡村參加這場喜宴。”

鐘縣丞一驚:“大人是說……!”

看似是逃出生天的報案者,實際上他才是凶手?

何縣令目光沉沉:“我向七裡村後住著的獵戶羅大勇問起了張俊這個人,他逞凶好鬥,在參軍之前,誰敢對羅家小姐表現出好感都會被他暴打羞辱。

“就是因為這樣,差點鬨出了人命,所以張家才把他扔去了軍營,讓他的家中長輩看管。

“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難道他去了軍營幾年,就能夠脫胎換骨,從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嗎?不可能。”

所以這個案子不管怎麼看,都隻有這一個答案。

他就是凶手,是行凶之後刻意逃出來報案,混淆官府的視線。

但鐘縣丞心中卻覺得事有蹊蹺,真的是這樣嗎?

沒有證據,也沒有直接的目擊證人,就這樣把他當成殺人凶手關押起來,這不像是何大人一貫的作風。

何縣令最終歎了一口氣,道:“放出風聲去,這案子的凶手就是他了,先把他關起來,等到他恢複神智之後再升堂審理。”

鐘縣丞一聽到何縣令這句話,就知道大人是另有打算。

畢竟眼前這個逃出來的張俊是唯一的線索,現場如此奇詭,如果犯下血案的人不放心這唯一的活口,要來殺他滅口,那縣衙的監牢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同那個被夫家冤枉毒害婆母的婦人一樣,把她收監是對她的保護。

“我這就去安排。”鐘縣丞領悟過來以後,立刻便打算去布置。

不過走了兩步,想起方才何縣令說的床上躺著的這家夥是守備軍的人,他頓時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何縣令站在床榻前,還在看著這件血案唯一活著的線索,聽鐘縣丞問道:“大人,這個張俊在守備軍裡的職位……”

“是個十將。”

這就是何縣令覺得最頭疼的地方了,收押他的話,跟當地守備軍一定會起衝突。

不過衝突就衝突吧,何縣令揮了揮手,讓鐘縣丞不必擔心,“他們若是來要人,就讓他們給本縣一個答案,如果不是他,真正的凶手又會是誰。”

鐘縣丞瞬間了然,借用守備軍的力量加大搜索範圍,來徹查這件詭案,這才是何大人的第二重目的。

他不愧是從薛太守手下出來的人,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把不利條件扭轉成對自己有利的局麵,一石二鳥,一箭雙雕,果然厲害。

-

七裡村血案轟動太平縣,唯一逃出生天前來縣衙報案的張俊被認為是凶手,關押到縣衙大牢。

大牢裡每一個囚犯都看著他躺在擔架上被抬了進來,關進了東邊的其中一座牢房。

牢房裡的犯人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到張俊在昏迷中都要帶上枷鎖,就對這個人產生了好奇。

“這人是怎麼進來的?”

“那邊都是手上沾了人命的,他被關進來肯定也是殺了人唄。”

“都閉嘴!”牢頭重重一棍敲在門上,“管彆人是怎麼進來的,管好你們自己。這段時間誰敢不老實,我就上報大人,再加你們的刑期!”

被這樣一嚇,大牢裡總算安靜下來。

把張俊抬進那間空著的牢房以後,他們鎖上了門,然後增加了牢房裡的人手。

張俊左右的兩間牢房關著的犯人貼著欄杆,把這人從進來到被關起的全程收在了眼底。

而在他對麵的牢房,那個被關起來的婦人卻是不受外物打擾,一心供奉著自己心中的菩薩。

變得安靜下來的牢房中,隻有獄卒走動偶爾發出的聲音。

吃午飯的時候,被送進來的張俊依然沒有醒。

直到下午,從監牢的氣窗上投下來的光線夾角逐漸變小,他才睜開了眼睛。

睜眼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短暫地空白了一瞬,隨即眼前的血色又蔓延上來。

血血血,到處都是血。

紅燭扭曲、燃燒,喜堂變成修羅地獄。

他的神色也隨之變得瘋狂扭曲起來,手腳上戴著的鎖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聲響。

同一時間,在他牢房左右等著他醒來、想要跟這個新來的獄友說話的囚犯也開始製造出了動靜——

“沅君,沅君……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沅君!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啊啊啊……!!”

左側傳來這個男人嘶吼的聲音,伴隨著他用頭“咣咣”地撞牆。

跟關在對麵的那個女子正好相反,他是毆打妻子施暴者。

隻不過他把自己的妻子打死了。

本來他的家裡也一樣,想要把這件事情掩蓋過去。

結果因為他打妻子的時候,隔壁鄰居出來相勸,被他失手打殘了。

所以這件案子才被捅到了縣裡。

何縣令也在查明案情之後將他收押。

而此人一開始毫不悔改,直到幾日前,一到這個時候,他就會見到死去的妻子來找自己。

不管他是醒著還是睡著,睜眼還是閉眼,眼前站著的都是那個被他打得頭顱都凹進去一塊的女人。

明明打她的時候,他絲毫不覺得她這樣恐怖,可是當她化身鬼魂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這個男人就開始害怕起來,從一開始的色厲內荏到現在跪地求饒。

而張俊右側監牢傳來的則是仿佛要斷氣的動靜。

那個男人像被人勒住了脖子,用手在牆上地上不停地抓爬,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氣聲。

他是一個慣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