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上倒映的光芒摻上金紅顏色的時候,薛靈音派出去的最後一隊人也被召集了回來。
七八百人聚集在這座宅子裡,烏泱泱的,全是被她收編的蜀地遊俠。
她手上這樣的遊俠一共一千多人,這是個不可小覷的數目。
不過還要放人在周邊繼續防範,盯著無垢教的人,不讓他們繼續劫掠幼童,所以被召回來的就隻有三分之二。
當她在院子裡對被召集回來的手下緊急說明無垢教老巢的情況,告誡他們去了青龍寨見了聚集在那裡的教眾該怎麼做的時候,陳鬆意正沉浸在一種無物無我的狀態中。
在她手邊放著一個打開的小玉匣,邊上是一卷羊皮。
地上散落的全是畫好的符籙,密密麻麻,叫人無處落腳。
從那個教徒的視角看過無垢教的情況後,她就將對這個教派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因此,在動身去之前,能做多少準備就做多少準備。
在入蜀之前,陳鬆意並沒有算到會有這番變故,身上帶的黃紙跟朱砂不多,路上畫的符也不多。
所以,在跟薛靈音說完青龍寨裡如今的狀況以後,她就向她索要了更多的朱砂跟黃紙。
當薛靈音的人去城中四處搜刮黃紙跟朱砂的時候,陳鬆意就在這裡思考聖母的能力是怎麼獲得的。
太平縣大牢被劫、何縣令被停職以後,薛靈音去了解過所有被劫走的犯人的身份背景,想要從其中找出一些線索。
她雖然沒有如願找到,但她記下的東西卻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當陳鬆意向她描述過她看到的無垢聖母長相時,薛靈音立刻便把人跟除了張俊以外唯一一個沒有犯罪、也沒有找到屍首的犯婦白氏對上了號。
“她是無垢聖母?這怎麼可能?”
陳鬆意聽完她說的白氏身世背景,還有她是如何被陷害入獄的之後,也懂了薛靈音為何會這麼震驚。
從懦弱的、沒有反抗能力的受害人,變成一個高高在上、操縱上萬教眾的加害者,這其中的跨度確實太大了。
可這並不是不能發生。
像程明珠,她不就是一夜之間就從什麼都不懂的普通人,變成了危害極大的蠱女?
但她會有此劇變,是因為那卷羊皮。
她接觸到了道人留下的那卷羊皮,灌頂一般從其中習得了蠱術,一夜之間就能嫻熟應用。
無垢教的這個聖母呢?她也是如此嗎?
可那卷羊皮現在在自己這裡,在橋頭鎮之後,陳鬆意就把它封了起來,帶在身邊,再也沒有打開過。
這時,她把這個半個巴掌大的玉匣子取了出來,將五指覆在了上麵。
這卷羊皮是道人之物,它的威力她體驗過,而這世間能做到這樣,一夜就將一門術灌頂給一人的,除了道人,陳鬆意不做第二人想。
外麵的人聲越來越嘈雜,而一個念頭如閃電般擊中了她。
陳鬆意放在玉匣上的手指抽動一下——
白氏不必接觸這個東西,道人可以直接傳授她。
——他在蜀中!
她的師父在蜀中,道人也在,說不定他人就在無垢教!
這令剿滅無垢教的難度跟危險程度瞬間上了好幾個台階。
陳鬆意在意識到道人可能現身的時候,幾乎立刻想要改變主意,先不去青龍寨,而先取道成都,再去風雷寨,找到師父再說。
對道人的忌憚幾乎刻入了她的骨髓。
他不光是天閣的叛徒,也是草原人的國師。
而且他們一樣,她不可測算,他也不可測算。
所以,她沒有辦法在出發去清剿無垢教之前算到他的動向。
他可能是衝著師父來的,畢竟她在明麵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依托了師父之名。
也可能不是,萬一他是設下陷阱,等著厲王撞過去呢?
厲王死亡的結果,她在第二世已經見過了。
他的死會給整個大齊王朝帶來不可彌補的重創,會讓她先前修補王朝的努力付諸一炬。
她沒有把握在道人的手段下保住他的命。
“我冒不起這個險。”陳鬆意想道,“大齊也冒不起這個險。”
可她如果不讓他去,隻由自己去,他會答應嗎?
想也不會。
但若是他們取道成都,隻由薛靈音跟夔州守備軍去清剿無垢教,後者就一定會暴露在對方的棋盤上,沒有絲毫遮蔽,必敗無疑。
陳鬆意天人交戰許久,目光最終落在裝有羊皮卷的玉匣上。
道人能夠創造出這樣的東西,說明上麵的道術都是他精通的。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自己沒有辦法通過常規的手段去了解他,製定對付他的計劃,消除對他的恐懼跟忌憚,那就隻有非常規的。
陳鬆意沒有猶豫多久就打開了玉匣,準備再看一次這卷羊皮。
這一次,她的問題基準是,她可能遭遇到的這個對手究竟會多少道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