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彥歎氣：“翽翽，十一很聰明，你這樣瞞不住她的，如果你是因為她爸爸的原因，完全沒必要，當年你也儘了力，找不到她，不是你的錯。”
衛翽反駁他：“怎麼不是？如果我早點找到她，她不會過得這麼辛苦。”
“所以你就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蘇子彥不認可的搖頭：“翽翽，她爸爸當年做交易時沒搞清楚她還在不在孤兒院就簽合同，說明他就沒有回去過，這不怪你，縱然有錯，是她爸爸的錯，還有你父親的錯，和你真的沒關係。”
衛翽歎氣：“我到現在都沒辦法和她說出實話，子彥，你說她會恨我嗎？”
蘇子彥笑的無奈：“行了，她怎麼可能恨你，她喜歡你，喜歡到我都看的出來，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衛翽抬頭看天，雪花飄落在眼睫毛上，化成水，涼涼的，她閉了閉眼：“她還小，喜歡也分很多種。”
“得了吧，你這種自欺欺人的話，你能說服你自己嗎？”
衛翽默了默，沒吭聲。
蘇子彥繼續道：“再說，小怎麼了？不就比你小幾歲嗎？你剛成年那會還接手衛天呢，不要總是把她當成孩子一樣，她很聰明，分得清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翽翽，我從沒勸過你什麼，之前我也不同意你談感情，我覺得談感情會把你生命快進，我不想看到你走，雖然這麼多年我總是說習慣了你的病，但我還是舍不得，從小我就當你是我妹妹，所以我不想看到你痛苦，因為病痛苦，因為感情痛苦。”
“但遇到十一之後，我反而覺得，人生這麼短，你該享受當下，喜歡就該在一起，哪怕隻有一天，一個小時，一分鐘，那種兩情相悅的美好，不是靠時間計算的。”
“如果什麼都分得清清楚楚，那街上那些遇到意外的人，就不配談戀愛了嗎？”
衛翽聲音偏寒：“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蘇子彥反駁她的話：“對他們而言，和你有什麼不同？”
“書上說得好，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誰都預料不到，那你為什麼不趁著沒來之前，好好享受屬於你的幸福？”
“不管十年也好，百分之四的幾率也好，你難道不希望她陪在你身邊嗎？”
衛翽唇瓣微張，卻沒說什麼，蘇子彥拍拍她肩頭，撣掉她身上雪沫，聲音溫柔道：“翽翽，新年快樂。”
蘇子彥離開之後衛翽坐在長椅上，寒風嗚咽，吹來雪沫亂飛，十一舉著傘走出門就看到衛翽在椅子上坐的筆直，似乎沒受寒風影響，側臉漠然，涼薄，她走過去，替衛翽撐著傘喊道：“三小姐。”
衛翽側目，斂起冷漠神色，問道：“怎麼出來了？”
十一低頭：“你和蘇醫生出來很久，我不放心，所以就出來了。”
衛翽笑了笑：“我和他聊了些其他事情。”
她說著起身：“走吧，回家。”
十一跟在她身後，看她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她試圖去抓住其中一隻，但直到進了玄關，她也沒那個膽子，最後默默跟在衛翽身邊。
下午的雪下得越來越大，柳嬸離開之前還買了很多新鮮的菜放在廚房裡，十一不用學習，閒來無事便在裡麵折騰，她下午做了好幾道菜給衛翽嘗鮮，看她吃了一點笑著說好吃便跟著樂嗬，心滿意足。
晚上十一給衛翽包了小湯圓，口味微甜，衛翽吃的麵食不多，今晚不知是心情愉悅，還是胃口好，比平時吃得多，十一給她盛湯時淺笑看她，一雙美目顧盼生輝，會說話一般。
衛翽喝了湯後放下碗，對十一道：“學習怎麼樣了？”
公司忙，她也顧不上十一，不過倒是每周都收到元樹的消息，彙報進展，十一放下碗說道：“老師說挺好的。”
事實上是很好，雖然她沒有根基，很多知識都不懂，但是她肯學，用心，再加上本就不笨，所以學起來進度還是很快，衛翽點頭道：“那就好，我吃飽了，你再多吃點？”
十一也放下筷子：“我也吃飽了。”
她說完起身：“我收拾一下。”
衛翽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在廚房和飯廳進進出出，自從衛長遠去世後，家裡過年都是她一個人，從年三十到初一，她不喜歡串門，也不喜歡彆人來拜訪，所以沒感受過熱鬨是什麼，但此刻，她突然覺得，多個人，多了很多的熱鬨，也多了很多的溫暖。
十一收拾好一切就見到衛翽正定定看著自己，她撓頭：“三小姐？”
衛翽回神：“收拾好了？”
十一笑笑：“嗯。”
想到衛翽吃完飯總喜歡出門在園子裡逛逛，十一主動道：“要不要我陪您出去走走？”
衛翽想了幾秒：“也好。”
過年，連保安都全部放假了，院子裡的路燈沒打開，整個院子黑兮兮，這條路衛翽和十一走了很多遍，熟記於心，也用不到路燈，衛翽披著羽絨服，身邊十一攏了攏領口，吹出一陣白霧，她偏頭道：“三小姐，您冷嗎？”
衛翽搖頭：“不冷，你呢？”
十一：“我也不冷。”
說完她笑笑，這麼尷尬的對話，三小姐會覺得她很無趣吧？她側目偷偷看衛翽。
兩人上次這樣吃完散步還是衛翽提前下班，吃完晚飯衛翽說要出來逛逛，她也就厚著臉皮跟著，那天路燈明晃晃照在她們身上，讓她很多話都不好意思說，今晚不同，不僅沒路燈，還沒人，她張了張口，俏顏微紅的喊道：“三小姐……”
“十一。”
兩人同時開口，十一連忙道：“三小姐，您說。”
衛翽好奇她想說的話，但也沒推辭，兀自道：“年後我給你安排了其他的公寓，你住過去，大概半年後，我會安排你出國進修，大概兩年的時間。”
“為什麼我要去其他的公寓？”十一原本雀躍心情宛如一盆冷水澆灌下來，透心寒，她哈出來的白霧掩在暗色下，看不真切：“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沒有。”衛翽咳嗽幾聲說道：“十一，明年你的課程更緊張，安排你住在彆的公寓，是因為我不想有人打擾你。”
“我現在也很好。”十一忙道：“沒有人打擾我的。”
“十一。”衛翽聲音冷下來，雖然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但十一明顯察覺她氣勢變化，黑暗裡，她抬頭看著衛翽，小聲道：“我不想走，不可以嗎？”
衛翽聽著她微弱聲音抿抿唇，說道：“聽話。”
哄著孩子的語氣，十一聽了站定沒動，仰頭，堅定道：“這次，我不想聽你的話。”
“你讓我讀書，我讀了，你給我改名字，我改了，你說這一切都是因為孩子，我相信了，其實並不是，三小姐，你根本就不想讓我生孩子了，對嗎？”
衛翽怔愣在原地，她知道十一聰慧，但是沒想到她如此聰慧，從一點細枝末節，就能猜到她的打算。
“當初你說你以前養過狗，但是因為你很喜歡，所以你送人了。”
“現在呢，你要送走我，是因為你喜歡我嗎？”
黑暗中，十一雙眼亮晶晶的，這個大膽的猜想在她心裡形成很久了，一直沒機會證明，今晚她就放肆一回，問清楚。
衛翽紅唇動了動，她想到蘇子彥說的那些話。
——人生這麼短，你該享受當下，喜歡就該在一起，哪怕隻有一天，一個小時，一分鐘，那種兩情相悅的美好，不是靠時間計算的。
——如果什麼都分得清清楚楚，那街上那些遇到意外的人，就不配談戀愛了嗎？
——不管十年也好，百分之四的幾率也好，你難道不希望她陪在你身邊嗎？
“十一。”衛翽斟酌措辭：“我承認，我用生孩子的名義讓你做這些事情，是我不對，但我是為你好。”
十一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您是怕您走了之後我一個人生活不下去，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說著說著有了哭腔，她當然知道衛翽的好，她比誰都知道。
衛翽見狀也不在瞞著，攤開說：“對，你說的沒錯，我喜歡你……”
“三小姐……”
“聽我說。”
衛翽打斷她的話：“但是我身體狀況你很清楚，我隨時可能會死，而且你還小，分不清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感激，很正常，我當初帶你從王家出來，也不是安的什麼好心，所以你不用感激我，更不要把感激當成喜歡。”
十一仰著頭：“為什麼您覺得您的喜歡是喜歡，我的喜歡就是感激，因為我小嗎？”
衛翽對上她雙眼，憋口氣。
因為這是她說服自己的唯一理由，十一還小，不懂喜歡，錯把感激當成喜歡，很正常，但是她如果當真，就真的不是人。
她一直用這個理由麻痹自己，蘇子彥說的沒錯，她在自欺欺人。
十一往前走一步，堅定站在她麵前，篤定道：“我沒錢，也不懂什麼大道理，還很笨，但我知道什麼是喜歡，蘇醫生對我也很好，我也很喜歡他，但是和對你的喜歡是不同的，我看到你就高興，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我想抱你，想吻你，做所有親密的事情。”
“我喜歡你，是當成心上人的那種喜歡。”
衛翽心頭撼動，她雙手背在身後，早就緊緊握緊，身體僵直，寒風凜冽，吹不動她的身形，墨色下，她聲音很沉道：“你確定嗎？”
“十一，你考慮清楚，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身體，你還要喜歡嗎？”
十一眼前朦朧，眼底水光繚繞，她咬著唇，驀然投入衛翽的懷中，很堅定的回她：“要，我要喜歡你，哪怕隻有一天，我也要喜歡你。”
少女的溫柔，纏綿緊緊束縛衛翽，讓她不得動彈，懷中的人在小聲哭泣，義無反顧的後果就是無法直視衛翽，好在這裡沒有路燈，沒有人，隻有她們倆。
衛翽背在身後的雙手輕抖，心臟驟停幾秒，接著瘋狂跳動，腦部缺氧，她做了兩個深呼吸，穩住情緒，但偌大的歡愉還是衝擊腦神經，讓她的身體在寒涼四起的晚上燥熱起來！
兩人久久沒說話，十一悶在她懷中，雙手緊緊抱著她，不敢抬頭，不敢有其他動作，衛翽在短暫的呼吸困難之後慢慢平複心跳，輕笑：“怎麼了？”
空中倏地升起煙火，砰一聲炸開，炫彩奪目，火光閃耀，十一頭埋的更緊，衛翽垂眼道：“剛剛不是還信誓旦旦嗎？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十一咬著唇角，剛剛沒人，四周又很黑，她當然什麼話都敢說，但是現在煙火的光足以照亮她們周圍，她當然，不好意思。
她沒說話，衛翽沒勉強她，反而道：“新年到了，閉上眼，我給你一個新年禮物。”
“是什麼？”
十一抬頭，煙火下，她眼角還掛著淚珠，透著晶瑩之色，眼睛微紅，水光瀲灩，衛翽輕聲道：“閉上眼睛。”
十一乖巧的閉上眼睛，眼前一黑，呼嘯的風聲離自己而去，她正詫異啟唇準備說話，一雙柔軟的唇緊貼自己，如蜻蜓點水，帶著寒意和涼氣，又帶著甜蜜和香氣。衛翽唇很涼，和她這個人一樣，透著清冷，香氣竄進十一鼻尖下，她在衛翽剛準備離開時摟住她腰身，踮起腳尖，湊上雙唇，唇齒相纏，舌尖嬉戲，她汲取思念已久的甜意，忍不住吻的深一點，再深一點，衛翽感覺自己仿佛抱了個小暖爐，在這樣的寒夜下，暖到心坎裡。
煙花再次升起，十一鬆開衛翽，在她喘息之際問道：“三小姐，這樣，算接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