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司商追去, 朝硯靈氣稍微回複了一些, 他看向了那些因為歲煉自爆而呆滯在原地的人開口道:“投降或許還有活路,再戰下去,必死無疑。”
此話傳遍整個場地, 若他人來說,隻怕無人會放在心上, 可是朝硯剛剛斬殺戚祟的場麵還映在每個人的心中,由不得一些人不放下武器。
他們打不過,又逃不走, 若是不投降,隻能死。
歲煉自爆的慘烈還停留在每個人的腦海之中,死無全屍, 他們不能不怕。
“朝公子,不能放過他們!”有人呐喊道。
“對,不能放過他們!”公輸魁審視著那些魔修道, “朝公子為正道修士, 應該懂得魔修皆是嗜血濫殺之輩……”
“這裡我說了算, ”朝硯一語打斷了他的話語, “你們信我,誰若是不服,大可上來較量一番。”
他能越階斬殺辟穀修士,公輸魁怎敢跟他一爭高下,隻能倒豎著眉毛,卻是不敢再多言語了。
“我們如何相信你的話?”歲見城的修士提劍問道。
“因為你們隻能選擇相信我的話和……死, ”朝硯打開了折扇,唇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出來,“聰明的人都知道怎麼選,活命和死都要帶上一些人,哪個劃算你們自己選。”
場麵一時有些靜默,魔修與歲見城的修士皆是宛如失去了主心骨一樣竊竊私語,半晌,一道兵器落在了前方的地麵之上,一人直接走出道:“我信你。”
有人出頭,便有無數的人跟了上來,朝硯的目光從天選城人的身上掃過,看向了一旁的萬聆雪道:“萬姑娘,這些投降的人還請你幫忙關押起來。”
萬聆雪本是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兀自出神,此時聽他說話卻是微微一怔道:“可以,葉萍,孤月,你們執法器前往看守關押,沒有朝公子與鐘前輩的允許,不準放任何人出來,也不許放任何人進去。”
天選城中人行事萬聆雪不好評判,但她大致知道朝硯比起那些人似乎更信任她一些。
“多謝萬姑娘,”朝硯開口,朝家本想反對,對上他輕描淡寫看過來的視線,卻莫名的將到嘴邊的話通通咽了下去。
萬聆雪直直看著他道:“份內之事,不必言謝。”
有人投降,就有人想要死扛到底,待到兩波分化,那些剩下的人便不足以為懼,即便有自爆之人,以朝硯的修為也足以控製場麵。
直到最後一人倒下,這本是宛如幽穀一般的天選城卻仿佛人間地獄一般,處處血跡流淌,殘磚斷瓦,真的跟廢墟沒有任何的差彆。
鐘司商回來之時並未有何表態,隻是朝朝硯傳音道:“那是歲見城直係血親的以命傳信之法,未曾攔下。”
“柿子撿軟的捏,這話真的不錯,”朝硯跟鐘司商吐槽了兩句。
一切的波濤洶湧都仿佛化成了一片的寧靜,這會兒到處亂糟糟的也沒有地方給人休息,朝硯乾脆找了塊空地設下禁製與朝縱打坐恢複靈氣去了。
四大家族傷亡不重,或者可以說整個天選城的傷亡都不算太重,這遍地的屍體也以歲見城的人居多。
萬家不插手這事,隻管那些被封在法器之中的修士,四大家族有的隱約知道萬劍城的存在,並不敢貿然上去招惹,隻安排並未受傷的弟子去清理那些屍體,這天選城即便不想重建也得重建了。
“前輩,此次多番辛苦,還請到涼棚之中稍作休息,”公輸昱上前極為恭敬道。
“不必,你們忙你們的就是了,不必管我們,”鐘司商立於朝硯不選之處負手看著這裡,剩下的事情隻餘處理那些魔修,至於這天選城後續的事情與他們無乾。
若是彆的小城依附,萬劍城倒可以庇佑一二,隻是這為首的兩大家族之人皆是牆頭草之人,見風使舵的能力太強,隻怕真有魔修上門,他們在背後捅刀的可能性更多。
鐘司商自然不願意正道修士折損,卻也不是什麼爛好心之人,救人結果把自己搭上。
“這……萬姑娘辛苦,如此相幫,還請讓我們招待一番,”公輸昱看向了萬聆雪道。
萬聆雪修為出眾他早就看在了眼裡,縱使比不上朝硯,可她的身後可是站著一座上等仙城,比之朝硯又不知貴重多少。
“多謝,不必勞煩了,”萬聆雪直接推拒,立在了鐘司商的身後麵色冷淡,不再言語。
以她的身份而言,不用給除了鐘司商以外的人任何的麵子,萬聆雪雖性情冷清一些,卻並非那等孤高無禮之人,隻是公輸昱眼中的野心與看台階一般的神情讓她心情極為不適,故而沒有給任何的臉麵。
公輸昱上來便碰了兩個釘子,偏偏卻連發怒也是不敢,隻能拱手行禮之後退下。
朝硯仍在恢複靈氣,萬聆雪的目光從他的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身形對的上,聲音也對的上,那般慵懶閒散的姿態同樣對的上,就連那說話就氣人的風格,也不是他人能夠輕易模仿去了的。
朝硯……若朝硯真是他,她便沒有任何的立足之地。
“院長,晚輩可否詢問一件事情?”萬聆雪傳音的口氣之中略有些沉重。
鐘司商見她時便聽了她說有事詢問,隻是那時他剛剛收到傳信,正是怕朝硯出什麼事的時候,便隻能匆匆帶人前往,沒有顧得上聽人家的問題。
此時事情解決,回答倒也無妨。
萬聆雪傳音道:“朝硯是否就是秘境得主?”
她這話問的太直白,鐘司商一瞬間以為自己耳鳴,直接腦子都有點兒空白:“這話從何說起?”
“不瞞前輩,晚輩在秘境之中看上了一人,”萬聆雪需要一個答案,她看上了,便需要乾脆利落的一個結果,“那人氣運頗佳,又有救命之恩,事關晚輩終身,還請前輩據實相告,晚輩可以發誓,得知此消息後絕不告知第二人知道。”
鐘司商見過的女子大多都是柔情似水的,即便有膽大之人,遇上心愛的男子也得化成繞指柔,卻是從未見過如同萬聆雪這般果敢的,不管是與不是,她似乎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這個徒弟不愛招惹人,可無意招惹卻也能吸引這樣的桃花啊,若是沒有朝縱有意在先,鐘司商必然是要撮合的,可惜朝硯有主了,身邊那個還是個醋壇子,平日彆人看一眼都舍不得,怎麼可能讓朝硯享齊人之福,這事他也不好插手。
“你問我不如去問朝硯自己。”鐘司商答應為朝硯處理秘境後續的事宜,也不知他想如何安排,卻是不想消息是從他這裡傳出去的。
“我……”萬聆雪衣袖下的手指暗暗收緊,她在鐘司商麵前無畏,可是一想到了那人的麵前,卻是莫名生出了幾分膽怯的情緒出來。
鐘司商搖頭笑了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看來到底還是個姑娘家。
朝硯調息完畢,站起身來之時便剛好對上了鐘司商略微微妙的眼神,他揮開扇子遮住了自己一半的臉道:“老師,你乾嘛這麼看著我?我臉上有眼屎?”
“你這小子真是沒有半點兒情.趣,也不知道看上你的那些人怎麼想的,”鐘司商沒好氣的丟給了他一句。
萬聆雪身體微微僵了一下。
“我也想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朝硯十分無辜的道,幾步走到了鐘司商的麵前,朝萬聆雪禮貌笑了一下道,“不過先不管他們怎麼想的,最重要的是這些魔修老師你打算怎麼處理?”
他之前勸降不過是想避免己方更多的人傷亡,免去更大的破壞。當然還有其他原因,歲見城聯通魔修,卻並不代表他們手下的每個人都是心甘情願的,對於這樣的人,能夠留出一條活路來,比殺死他們來的更好。
“你勸人的時候都想好了還來問我,”鐘司商摸著胡須道,“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
“我沒想好,”朝硯轉頭認真看著他道,想倒是想好了,但是怎麼區分怎麼放人想想就是個大工程,這種事攬上身多累啊,況且四大家族的人沒有幾個能用的。
鐘司商朝他吹胡子瞪眼:“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又想偷懶了是吧?!”
“是,”朝硯承認的特彆乾脆利落。
反正他不乾,老頭也不能趕鴨子上架。
耍賴皮這種事情朝硯表示輕車熟路,完全沒在怕的。
鐘司商自然是不能將人交給這天選城的,否則這投降的所有人可能都要拿來泄憤,可是人家都是師父休息,徒弟使力,到他這裡碰上個這麼懶的,也是前所未有。
“朝公子真是性情中人,”萬聆雪倒未生彆的心思,隻是對於他這樣的直白有幾分的羨慕,“此次朝公子最是辛苦,這後續事宜交於你一人去辦的確不妥當,天選城不宜插手,不如就交給……”
“你若不願意,說於我聽就是了,我自然會一一給你辦好了,”朝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直接打斷了萬聆雪後麵的話,也讓朝硯明明沒乾什麼愣是背後毛骨悚然了一樣。
他就是因為要處理這種事情必然要跟萬聆雪有所聯係才推拒的,但是奈何這種事情說不清道不明,此時它還真有點兒小小的曖昧。
朝縱立於朝硯的身側,先是朝鐘司商行了一禮,然後看向了萬聆雪時唇邊帶笑,他之前對於萬聆雪的心思便有所猜測,隻因她並不知道朝硯的身份才未曾放在心上,可是此番天選城一戰,朝硯的修為有目共睹,若是傳到了萬劍城之中,之前秘境的事情絕對會被翻出,萬聆雪自然不會猜不到朝硯的身份。
之前未覺身份,態度還稱得上是冷淡,可是有所猜測之後,即便她努力壓製,那樣無法掩飾的感情也能夠從話語之中傾露出來。
萬聆雪是真的喜歡朝硯。
朝縱站定,剛才萬聆雪眸中微有的暖意便全然消失不見了,她意識到自己有一分的逾距,心中猜測已定,便是有幾分的酸澀:“此事萬家隻是幫忙,有朝小公子處理,在下便不多插上一手了,若有需要幫忙之處直管開口。”
她施了一禮後轉身離開,朝縱扶著朝硯腰身的手才鬆了一些下來。
“我跟她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朝硯尚未轉身便開始傳音。
朝縱低頭看他:“我什麼時候說你跟誰有關係了?”
朝硯:“……”
這醋味飄的。
“我說的是萬聆雪,”朝硯認真跟他道,“你可能真的誤會了,你看人家一點兒彆樣的情緒都沒有。”
那眼神看他相當冷淡,哪裡有狐狸說的什麼愛慕之情,就算有,也得給掰扯成沒有。
“嗯,我不瞎,”朝縱扯了一下唇角道,“公輸遲,萬聆雪,再湊個我,塞個你,都能打麻將了。”
那這一場打的可能不是麻將,朝硯覺得這一圈牌要是摸下來,他得有兩頓吃不下飯。
“這個他們看上我,我也不能讓人彆看上,”朝硯倒是想跟人家說彆看上他,他這裡有一個了跟誰都沒戲,還不如去尋找自己的真愛,可是感情這事不是你說了就管用的,而且人家兩個他真的看不出來喜歡他,萬一隻是仰慕一下,你衝上去說我不喜歡你,那不是脫粉,那時找打呢。
“所以你要態度明確,”朝縱自然知道他無法控製,若能控製,他早就將那些覬覦的人通通送到朝硯看不見的地方去了,“不能給彆人留下遐想的空間。”
“嗯,有道理,”朝硯拍著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見一個拒絕一個。”
可惜這修真界也沒有個什麼結婚戒指一類的東西,雖是有玉貔貅在,可是怎麼也趕不上手上套個環就讓彆人知道他有主勿擾了。
“不放心,”朝縱攬住了他的腰,腦袋搭在他的肩上道,“我要時時看著你。”
“好,”朝硯呼嚕了一下他的頭發。
他們舉止親密,雖是沒有開口說話,可是任誰看過去都知道他們是在親密交談著什麼。
鐘司商自然不會去攔截人家小兩口之間的悄悄話,隻是目光瞥向公輸遲與萬聆雪微微歎了一下氣,這兩個皆是天之驕子,可惜他這徒弟就隻有一個,他們喜歡上一個不能喜歡的人,總是免不了要心傷的。
天選城修士不少,如此重建的事宜隻需要靈石撒下去,這些建築很快便能夠重新恢複,隻是那些綠植藤蔓卻無法恢複從前的樣子,讓人仍然能夠察覺之前的那場大戰。
對於那些投降者的審核朝縱卻是做的不錯,他們投降之時,便相當於背叛了歲見城,更何況歲煉冒死傳信,即使現在斷絕人言也沒有任何的作用了,索性便也懶得去封什麼口了。
情有可原者鞭戒後驅離,至於罪大惡極者,直接殺無赦。
四大家族即使安靜下來也是紛擾不斷,鐘司商看不上公輸昱,倒是對公輸遲有一番培養之心,隻是對於將其納入劍心學院之中還有一番的考究,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壓在朝縱的身上,前有一個公輸遲,後有一個萬聆雪,偏偏還都不能怎麼樣的情況下,若非劍心學院朝家下屬特彆有眼色的將人拉開,朝硯覺得自己可能都要浸泡在醋壇子裡麵渾身泛酸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萬聆雪似乎做好了心理準備,開口時隻看表情似乎不容許人拒絕一般。
隻有萬銘城待在遠處看向這處時眸中有些許思慮閃過,他未曾想到朝硯與朝縱皆是隱藏了修為,他尚且在開光後期,而朝硯已然在旋照後期。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從來沒有詮釋的這麼深刻過,他更沒有想到的是朝硯就是姐姐喜歡惦記的那個人,萬聆雪對那個人有多麼的在意旁人看不出,唯獨他知道這多年來唯一一次的心動,甚至在不知道麵容姓名以及任何消息情況下的一往無前需要多大的勇氣。
若沒有朝縱在身側,或許姐姐還有可能,可有了,便絕無一絲的可能了,朝硯曾經拒絕葉問心的事情並非傳的沸沸揚揚,可是萬銘城大抵是知道一些的,他希望能與朝家交好,卻不希望姐姐受傷。
“唔,好,”朝硯看著眼前白衣如雪的女子,起身道,“可要進屋去說?”
金家回去了一部分,但是金斂卻還留在了天選城中待客,顯然金家並沒有放棄拉攏朝硯他們的打算,朝硯自然也居住在這金家的宅邸,隻是此地除了朝縱再無旁人,那女子似乎在天選城大戰之時趁著禁製破損逃了出去,不知去向。
“不必,就站在這裡說吧,”萬聆雪也知這禁製之中無人,連朝縱都不在,也就是萬銘城不放心她非要跟來,可被隔絕在禁製之外,估計什麼也聽不見。
朝硯笑著點了點頭,伸手請她坐下,在此處也好,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屋的確對人家的名節不太好。
“我們曾在雪域之中遇見過,是也不是?”萬聆雪並未動茶盞,而是牢牢的盯著朝硯道。
人家都猜出來了,這個時候隱瞞也沒有什麼意義,索性也不是朝輝那樣難纏的人,朝硯點了點頭道:“當時失禮,還請萬姑娘不要見怪。”
“原來真的是你,”萬聆雪神色怔鬆了一下,卻也失落了一下,唇角略帶著幾分苦澀出聲,“倒是未曾想到我這剛剛戀上一人,找到了他的蹤跡,卻也知道再無可能了。”
朝硯不語,這話讓他勸也不合適。
“其實,你此番修為暴露,萬劍城中必然對你猜測良多,若與我成婚,萬家自會護你周全,”萬聆雪微有感慨,雖說要放棄果斷,可事到了臨頭,此事宛如硬生生從心臟之中挖出一樣,十分的難以割舍。
“周全這事還需自己儘力,”朝硯笑道,“時時由他人相護,總有力有不逮顧及不到的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