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縱笑意微深:“我什麼都瞞不過你,以後在你的麵前還能有秘密麼?”
朝硯笑道:“那我假裝不知道?”
“不用,”朝縱扣緊了他的手指。
這邊的事情進行的幾度反轉,而在天選城的一座倌館之中,一個滿臉劃痕,手筋被挑之人被捆在了一個十字的柱子上麵,鴇爹臉上擦著極重的胭脂,撩開他的衣衫往裡麵看了看道:“這臉雖然不能看了,不過身體還行,好好調.教一番倒也能用。”
那柱上之人拚命掙紮,可是嘴張的極大,卻沒有任何的聲音發出,他眼中血淚橫流,張開的嘴裡舌頭更是斷了一截,修為被廢,手筋被挑,隻怕日後都無法開口說話,也無法寫字了。
“爹爹,那賣人的說隻讓他招待最下等的客人,”那鴇爹身後之人柔聲說道,“也不知道是有多大的怨恨呢。”
“收了人家的靈石,自然也要儘人之事,得罪了人就彆怪人家報複,”鴇爹顯然不以為意,世間之人太多,他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也多,這樣看似最有情的地方,實則才是最肮臟最無情的地方,“那便不用□□了,直接拉去給人享用就是了,反正不看臉都是一樣的。”
“嗬嗬……”那人努力的伸著舌頭,卻隻能看著那兩人的遠去,瞳孔之中滿是無望。
他想起那人極為昳麗的麵容,微微一笑就似乎連他的魂都能勾過去,可他不是仙人,他是惡鬼,不過一個照麵他便被拖進了這人間煉獄之中,隻怕窮極一生也無法出去了。
因為出去也沒有用了,沒有人會相信他是金紋,一個肮臟的,沒有修為的人,金家即便知道了也不可能認。
“遲兒,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往今來無一例外,”公輸魁捏著椅柄說道,“不要再胡鬨了。”
“公輸老祖此話說的在理,”朝縱揚聲道。
他一出聲,諸人才發現了他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那裡,背著人給朝硯塞人還好,如此明目張膽的挖牆角,卻是連公輸魁都狠狠的吞咽了一下。
“朝公子何時來的?”朝輝麵色不動,卻隻有他自己知道背後的汗幾乎要順著脊背滑落下來,朝縱斬那歲瑞都是容易,想要滅了朝家更是輕易。
可一想他手中的地階技法和上品靈器,朝輝又是心頭不斷的翻湧,朝硯回歸,再加上一個朝縱,日後誰還敢惹他們朝家。
利益所驅,朝輝難以壓製心臟的快速跳動。
“剛才,”朝縱冷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確在理,可朝輝你是朝硯的父親麼?你是麼?”
他接連發問,看向朝輝的目光之中寒冰一片,直接讓朝輝渾身都有些顫栗,他強行壓下那樣的感覺道:“自然,自然是的。”
“那滴血驗親的工具怎麼還不上來?”朝縱看向公輸魁道,“是還沒有準備好,還是忘了,又或者說想讓彆人都忘了,這事就這麼了了?”
公輸魁心口大駭:“自然不是,隻是還未準備好。”
“那便不必準備了,”朝縱祭出了一顆珠子道,“我準備了,滴入至親之人的血液,此珠變紅,若不是至親,此珠變白,朝家主請。”
朝輝巍然不動,他想要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卻發現手腳皆是動不了。
朝硯揮扇,指尖一縷鮮血滲出,直接沒入了那珠子之中,再輕輕一抿手指,那指尖的血跡已然消失不見,他懶洋洋的笑道:“朝家主請。”
朝輝不動,不僅其他家族的人側目,散修們也是議論紛紛。
可不管怎麼樣,朝輝隻知不能驗,一旦驗了,他所想要的一切皆是妄想。
“或許朝家主怕受傷,”朝縱在朝家掃了一圈道,“既然如此,讓朝家主的兒子驗也是一樣的。”
朝家人皆是看向了朝輝,心中隱隱的疑慮也在升起,其中以朝嵐為甚,他當年被朝硯欺壓良多,隻以為朝硯失去修為後此生都不會再見,卻是未曾想到朝硯再出現之時已經成長到了他們的父親都無法仰望的地步。
曾經的棄子棄若敝履,如今卻是集四大家族都想讓他回歸,而一旦他回歸,當年他們這些人加諸在他身上的恥辱恐怕皆要還回去,可若他不是朝輝的兒子呢?那麼他是不是就無法回來?
朝嵐走了一步出來道:“我來。”
“不可!”朝輝連忙嗬斥,卻知此話不說還好,一說便似乎認定了朝硯不是他的兒子。
朝嵐詫異的看向了他,朝縱卻是輕輕一點,一縷劍光不知何時飄浮在了朝輝的麵前,直接從他的脖頸之處劃過,再回轉之時直接沒入了那珠子之中。
血液滲入,朝縱看著朝輝捂著脖子憤怒的目光道:“我左思右想,還是朝家主的血液好用,畢竟能逐出一個兒子,另外一個兒子不認也無妨。”
朝嵐剛才還在想為何朝縱不取他的血液,此時聽聞看向朝輝,心中已然塵埃落定,若他真的前往滴血驗親,他的這個父親恐怕真的會不認他這個兒子,因為他想要的是朝硯,是朝硯啊。
然而他人的目光並不在朝嵐的身上,而是牢牢盯著那珠子的光暈流轉,可那血液融彙,卻與當日朝硯與朝縱測血緣之時一樣,純白!
無血親!
朝硯真的不是朝輝的兒子,成家家主鬆了一口氣,其他人卻是皆有失望之色。
朝輝渾身都有些顫栗,死死的盯著朝縱道:“是你,一定是你在這驗血的珠子上做了手腳,才讓我們父子不能相認,你不想讓硯兒跟遲兒成婚,所以,所以……”
“朝家主慎言,”朝縱眯眼看向了他道,“你既不是朝硯的父親,我若想斬你,不過一息的功夫。”
公輸魁正要說話,卻被朝縱看了過來道:“或者公輸家想要試試?”
公輸魁所有的話語都咽了下去,活的越久,修為越高越怕死,此事已定,沒必要強出頭。
眾人皆是嘩然,哪裡還不明白朝硯確非朝輝親子,甚至連一絲血緣也無,那他是從何處出來的?是抱養的,還是朝輝的夫人與他人私通?
怪隻怪朝輝當年把朝硯認作嫡子,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再也拔不出來了,朝輝的臉上火辣辣的,這種所有人都知道他頭頂綠帽的感覺著實不好受,他看向了朝硯,卻是驀然老淚縱橫道:“硯兒,我雖未生你,可養你十六載,難道還要因為這區區的血緣不能做你的父親麼?”
“那要問問你配做他的父親麼?!”一道溫婉的女聲響起,卻是讓朝輝直接變了臉色,他看向了那女子道,“雲娘,你怎會來此,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不要亂說。”
“亂說?我問你,當年我與杜涉兩情相悅,他父母被下了奪魂,此事可是你做的?”雲娘直直的看著他,心愛之人,她最親的兒子皆沒了,她也沒有什麼好畏懼的了。
朝輝反駁道:“怎麼可能,我可是救了他的父母,雲娘……”
“真是好大的一場戲,”啪啪的鼓掌聲從遠處傳來,金守落下,哪裡還有當日半分的狼狽。
“我們並未邀請金家,”公輸魁開口道。
“所以我們金家是闖進來的,”另外一個儒雅的中年人開口說道,“公輸兄多年不見,真是底氣十足。”
“金鼎,你出關了,”公輸魁看向那中年人時滿身戒備。
那金鼎卻不過掃了他一眼,走到了朝硯的麵前道:“前輩,金家可否在此處落座?”
他執禮甚是恭敬,金家諸人也皆是行禮,看起來無一絲的不情願。
朝硯伸手道:“請坐。”
金鼎在他又旁邊的位置坐下,卻是讓朝輝看向這裡時怒氣更甚:“金守,你也要與我朝家爭奪麼?”
“爭奪,前輩又不是物件,也不是你的兒子,談什麼爭奪豈不是太可笑,”金守笑著道。
可是很快朝輝便無暇顧及其他了。
“你救了他的父母,用的是什麼,追魂,”雲娘卻懶得再顧及什麼臉麵,她什麼都沒有了,還要臉麵做什麼,“杜郎當年的確斬過不少魔修,可是魔修若要報複,怎麼可能下什麼奪魂,而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無果,隻有你的手上有解藥,若非你當年用計,我怎麼可能嫁給你這個虛偽惡心的人!!”
“閉嘴!”朝輝猛地嗬斥,所有的事情皆集中在一起,便是他也有些無力招架了,“把夫人帶回去,不要讓她在此瘋言瘋語的惹彆人笑話。”
朝家侍衛上前,雲娘苦笑,便聽朝硯一聲悠悠:“慢著,爹雖然不是我爹,娘卻是我娘,誰碰她一下試試。”
他語氣不重,那兩個朝家侍衛卻不敢動分毫,朝輝更是麵色難看到了極致,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可偏偏不能動。
雲娘看了朝硯一眼,閉了一下眼後調轉了目光看向朝輝道:“當年你用計讓我嫁給你,根本不顧我已經懷了杜郎的孩子,我嫁你本也想定心,可你碰我不成,便納入了不少的側室,妾房,怪我有眼無珠,讓他認賊作父,我生下他三年後,杜郎前來尋我,想帶我們母子離開,又是你出手無情,後來卻告知我他被魔修圍攻沒了性命,此事你可認?”
“絕無此事!”朝輝怎麼可能認,他麵色漲的通紅道,“分明是你這個淫.婦水性楊花,與人通奸,不知廉恥……”
“朝家主是當我不在麼?”朝硯提醒道。
朝輝後麵所有的話都被壓了下去。他顫抖著嘴唇看向朝硯道:“硯兒,我沒有,你不要相信她,我將你養大,親手教你讀書寫字,怎麼可能會那樣做。”
“親手養大便是教的我眼高手低,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朝硯揮扇道,“此事不提,我且問你,當年引我去禁地之人可是你派的?我思來想去,那禁地豈是尋常人可入,除了你這個家主引路,我也不能進入其中碰上必死的禁製。”
朝輝微微後退了一些:“你在說什麼?”
“我娘生下我時你應該是想要掐死的,隻是測我資質不錯便認了兒子,有用時光耀門楣,沒了修為以後,這個曾經的恥辱自然還是死了的好,所以禁地沒有將我殺死,你便又出了第二招,放我去彆莊的路上馬車做了手腳,山路上放了巨石,一旦砸中,死無葬身之地。”朝硯懶洋洋道。
“不是,不是這樣的,不是我做的!”朝輝極力反駁,可是看他的麵色,諸人皆是沉默心驚。
“再然後,金琳城之時知道我得了靈脈派人追殺,你知道朝縱的名字,那你可還記得你當年一掌差點兒打死他的事情?”朝硯說話皆是溫聲細語,卻是讓朝家,趙家,成家以及金守皆是變了顏色。
當年追捕朝縱的人中就有他們一份,雖是未曾動手,可是仇怨從那時便結下了。
他們老向朝縱的神色頗有幾分惶然,朝縱嗤了一聲:“那時朝家與公輸家可是主力,朝家主的那一掌朝縱銘記多年。”
朝輝眼珠左右亂轉,猛地呼吸,抓著椅柄的手青筋畢露,他驀然看向了周圍的家主道:“你們看我做什麼?他既然要收拾我,你們還跑得了麼?”
諸位家主皆驚,看向朝縱時多了幾分的防備。
朝縱點了點桌子道:“朝家主倒是聰明,知道拖人一起下水,隻不過我這個人報仇隻對人,朝家主必然是要死的,而且我要讓你死的很難看,隻是其他家主輕重不定,若按我說的來,或許命保不住,但是家族之人我不會動一分一毫,可算是此時與我為敵,很多事情難說了。”
諸人皆是看過他殺歲見城人毫不留情的手段的,聞言那些家族中人紛紛鬆了一口氣,隻是看向那些家主的時候麵色便算不得善了。
有人麵色灰敗,有人拳頭捏的很緊,金守麵色凝重,他看向了金鼎道:“老祖。”
“不義之財,取之傷及自身,”金鼎看向他的麵容有些冷漠。
朝硯二人於金琳城有恩不說,他不僅對付不了朝縱,更是不可能打的過朝硯,舍一個家主,保一城之人,如何取舍,不用想便知:“自己做的孽自己承受。”
金守麵色慘白,看向朝縱時指骨捏緊:“朝公子,當年金琳城並非我下的命令,而是金斂下令。”
金斂眸中並無一絲詫異,他起身道:“的確如此。”
朝縱審視他片刻:“是非曲直我自明白,不必辯解。”
“你能對付一人,還能對付得了所有的人麼?”朝輝麵有癲狂,直接揮劍朝著朝縱攻擊了過來,可朝縱坐於座椅之上,隻是輕輕抬手便夾住了朝輝的劍,他甚至身形未動,隻輕輕用力,那劍便已然斷掉了,斷劍被夾,直接被他拍入了朝輝的丹田之中,虹光沒入,朝輝一聲痛呼幾乎響徹雲霄。
對付同等級的修士,便如同砍菜切瓜一般簡單,可見他之前對上朝純的確是戲弄居多。
朝輝在地上打滾,哪裡還有半分家主的風範,其他家主皆是麵色大變,不過一合之間,一個開光後期的修士就沒有了,他們尚且不如朝輝,可敵的過他?
金守渾身顫抖,連須發都白了幾分,他看向朝縱,竟是直直的跪在了朝縱的麵前道:“老朽當年有眼不識泰山,還請看在老夫有眼無珠的份上饒過我吧。”
他的頭磕了下去,在命的麵前,尊嚴都可以放在一邊,連命都沒有了,談何尊嚴。
雲娘在一旁看著朝輝怔愣,她未見當日歲見城與天選城之間的大戰,甚至做好了與朝輝同歸於儘的準備,卻是未曾想到報仇是這般的輕易,而那個風姿卓卓的青年若真是她的兒子該有多好?
金守的額頭滲出了血液,金斂在一旁卻隻有漠然,公輸遲本是站在一旁,此時卻是撩起了衣擺,同樣跪了下來,膝蓋觸地,聲音沉悶,他開口道:“請饒過我父親,當年他的罪過由我一力承擔。”
男兒膝下有黃金,可他不能不跪。
“誰做的孽我自會找誰報仇,”朝縱看著他道,“你不必求情。”
“父債子償,該如此的。”公輸遲閉上眼睛道。
“遲兒,你父親的罪過不應該怪在你的頭上,”公輸魁深深蹙眉,雖是感慨公輸家出了這樣一位孝子,可與公輸遲比,公輸昱便算不得什麼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公輸遲都沒有了,公輸家才真是沒有了將來。
“冤有頭,債有主,”朝硯揮扇,公輸遲竟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當年你助我脫險,此乃恩情,朝縱不會殺了你父親,但是修為留不得。”
他在乎恩情,卻更在乎朝縱,當年種種,若他遲一點兒,朝縱可能便沒有了。
公輸遲沉默,半晌後抱拳行禮道:“多謝。”
此種結果已是最好,若再強求怕是無果。
朝硯此舉,公輸魁卻是隱隱鬆了口氣,而與公輸遲比起來,朝家的子嗣們卻連看朝輝一眼都是不願。
“朝輝,杜郎一個人在下麵太寂寞了,我們下去陪他吧,”雲娘不知從何處抽出了一把匕首,直直的捅入了朝輝的心窩之中,血液噴濺,直接將她的臉都染紅了。
她卻未擦,而是看著朝硯道:“你為我報了仇,生恩便算你報了,好好活著。”
好好替他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糯米球小天使的地雷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