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朋友玩了,”劍霜寒對於這個倒沒有什麼抵觸心理,自從確定了關係以後便很是放心,之前所謂的擔心全沒有了,但是……“他好像有點兒生氣。”
無暇的脾氣在朝硯看來算是頂好的那種,從來不會亂發脾氣,這事可大可小,朝心理專家道:“不如師父你將昨晚你們的對話複述一遍,我給你們找找問題。”
然後劍霜寒就複述了一遍,記憶力相當的強悍,就是腦子是一把劍一樣不轉彎。
朝硯:“……”
師父這樣的到底是怎麼彎的?
“所以他為什麼生氣?”劍霜寒問道。
朝硯在自己身上不行,在彆人身上絕對頭頭是道:“閉眼有很多種情況,有或許他覺得好玩的情況,也有他覺得光芒刺目的情況,但是昨晚的情況是他以為你會親他。”
然而師父你卻擦了個墨汁,擦墨汁也就算了,師娘也就羞澀一下絕對不會鬨扭成怒,重點在於師父還問了人家為什麼要閉眼,還說了人家閉眼不好玩為什麼要閉眼?!最重要的今早又循環了一次。
無暇的脾氣是真的好,換到朝硯這裡……朝縱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隻會使壞。
劍霜寒一滯,肅直道:“我沒有想到那裡,如果他下次再那樣,可以直接親?”
“看情況吧,”朝硯托著腮笑道,“也有可能他隻是想睡覺。”
劍霜寒:“……可以分多少種情況?”
“隻閉眼大概能分睡覺,冥想,想被你親,光芒刺眼,被洋蔥刺激到了,不忍直視,覺得好玩,覺得自己睫毛貼到臉頰上好玩,覺得自己眨眼睛很萌……零零總總也就三百多種吧,”朝硯掰著手指道,掰完了手指感覺師父好像看到了女生為什麼會生氣那本書一樣的迷茫。
世界上最厚的書一定有它厚的理由。
劍霜寒看著前方,微微歎道:“如果我像你一樣腦子轉的很快,他大概會覺得高興吧。”
“可是他喜歡的人不是我啊,”朝硯打開了自己的折扇笑道,“雖然有時候會惹他生氣,但是他喜歡的就是你這個人,不是彆人。”
劍霜寒愣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若平時也說的這樣好聽,為師也能輕鬆幾日。”
朝硯笑了一下道:“徒兒最不喜歡在師父麵前說好話,而是說真話的原因師父知道是什麼麼?”
劍霜寒疑問:“是什麼?”
“是師父你乃是聽取坦誠之言的人,非那等隻愛聽信讒言媚意之人,”朝硯認真道。
劍霜寒瞬間覺得之前被混蛋徒弟堵的胸口舒暢了很多:“說的不錯。”
“這話便是最大的真話了,”無鋒的聲音從下麵傳了過來,“朝前輩真不像我們訛獸。”
劍霜寒這次思索的時間變短了些,然而等他想明白的時候,朝硯已經帶著無鋒溜的沒影了。
劍霜寒摩挲著劍柄,說他不愛聽信讒言,可朝硯那句恭維的話便已經算是大大的讒言了,劍霜寒明明沒有當過父親,卻莫名有了一種養了一個熊孩子的感覺,還是一個極聰明的熊孩子。
不過雖是愛捉弄人,卻是幫了不少的那你,小事上無傷大雅,大事上從來不會玩笑出錯,其實這樣鬨著,反而愈發的覺得親近,曾經的劍寒星峰頂冷清的就像那裡的景色,如今卻像是點綴上了這訛獸族地的色彩一樣。
劍霜寒的手從劍上放了下去,教訓真不至於,但是該寫的訛獸語錄還是要徒弟寫上一份,能寫多少看多少,再多的話也總有學完的一天。
那邊劍霜寒給自己下了任務,這邊朝硯聽了無鋒所言,咂了一下嘴道:“你說無悔丹師要見我?”
無鋒點頭。
“見不見的先不說,你剛才揭破我可差點兒要了我的命,”朝硯笑著將結果說的很嚴重。
無鋒眯眼皺鼻子,明顯沒信:“你又說真話。”
“好吧好吧,”朝硯揉了一下他的頭發道,“為了彌補我脆弱的心靈,也為了感謝我平時陪你找藥草的功勞,幫我一個忙可以麼?”
無鋒有些猶豫。
朝硯笑道:“我保證絕對不會損害訛獸族的利益,而且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無鋒眼睛亮了一下,點了點頭明顯有興趣了。
“嗯……你找你認識的人,將訛獸一族的謊言與真實的話語的都寫下來,上麵是謊言,下麵是真話,按照這個格式來寫,不需要什麼秘密,隻要平時的對話交流,想起什麼寫什麼,你父母那裡的多多益善,”朝硯略微思索道,“不過不要讓太多人知道,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如果做的好了,我就教你們做桂花糕,又香又甜的那種怎麼樣?”
“你不想做什麼用?”無鋒問道。
“用來學習訛獸語吧,不過不是我學,”朝硯笑道。
無鋒有所了然,重重的點了點頭,小指勾在一起,表示約定成立。
朝硯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他寫出的訛獸語哪裡有原汁原味的來的純粹,最重要的是省功夫……畢竟一個人寫厚厚的一打可能會累死,但是很多人寫那就不一樣了。
至於無悔那裡,叫他去的原因必然不是敘舊的,但是看無鋒的表情,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事,跟人修有關的話,也就知道師父和無暇之間的事情了。
雖然現在對無悔無所求,但是凡事還是儘快解決的好。
朝硯到的時候藤屋之間已經站了一個人影,修身玉立,銀發幾乎順著後背要淌到地上一樣,朝硯剛剛到達十米外便被叫了停:“你就站在那裡就可以。”
朝硯依言站定道:“前輩請吩咐。”
“吩咐不敢,我知道你很聰明,讓你將無暇與你一同前來的人修毫無痕跡的拆散,你有多少把握?”無悔冷聲問道。
朝硯看著他的背影笑道:“百分之百。”
師父與師娘的感情看似穩固,實則之前的親人情意的確穩固,但是新生的情意還處於剛剛萌芽極不穩固的狀態,如果想要動手去拆,神不知鬼不覺的造成彼此不合適的誤會,不用誰去動手,他們二人可能都會像是商議一般直接分開。
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也清晰的知道無法在一起,繼續在一起會給對方造成傷害,他們一定會彼此分離。
在一起很不容易,分開卻簡單的很。
無悔扭過了頭來,光影在他的臉上劃過氤氳的痕跡,好像整個人下一刻就會消散一樣,真的很像落入凡塵的精靈,說出的話也像:“那麼,我要求你去拆散他們,作為報答,我一身的丹術都可以傳授於你,你想要什麼丹藥都可以。”
無情至極。
“恐怕要讓前輩失望了,晚輩不能做,”朝硯拱手笑道。
“你嫌籌碼太低?”無悔看著他道。
“非也,”朝硯笑了一下道,“那與無暇在一起的人修正是在下的師父,且人修有言,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毀人姻緣的事情,晚輩不能做。”
“他是你師父……”無悔喃喃道,“那便更不能成,若如你這般油嘴滑舌,不知道能騙多少人,”他緩步朝著朝硯走了過來,明明不疾不徐,卻是轉瞬之間便到了朝硯的麵前站定,月華流照,還帶著些許草藥的香氣,這樣的人若遇上真心之人,必然是愛他護他舍不得傷他一分的心,卻不知是誰那樣的狠心,將一顆真心摔的粉碎,“你聽著,你去做了,你師父無非是少了一個可以忘記的人罷了,既能拆散,就說明他們不合適,可你若不做,我就要了你的命。”
威脅十足,奈何殺意不足。
“前輩若想要晚輩的命,隻管來取便是了,”朝硯勾起一邊唇角道,“晚輩保證站著不動。”
“你斷定我不敢?”無悔的眼睛微微收縮,尖銳的匕首已經架在了朝硯的脖頸之上。
“我斷定你不敢,”朝硯直視著他笑道,好像是在閒談,而不是脖子上架著一把利刃。
兩人對峙,就像是無聲的博弈一樣。
“我不殺無辜之人,”無悔將那匕首收了回去,匕首合鞘,發出清越的聲音,“你走吧,我的確拿你無可奈何。”
“晚輩告退,”朝硯行了一禮,剛剛轉身的時候卻聽那冷清的聲音道,“訛獸與人修在一起是沒有好結果的,一個連喜歡的話都沒有辦法坦誠說出口,一個是連訛獸的天賦都未必分辨出全部謊言的生物,他們的結果……會是悲劇。”
“不能用說的,便用寫的,訛獸善謊,心卻真誠,”朝硯停了下來道,“前輩可知我為何無訛獸的天賦卻可以辨彆你們的話語真假麼?”
無悔冷哼了一聲:“你自是聰慧,辨彆又有何難?九尾狐族同樣能夠辨彆。”
“比晚輩聰慧之人這世間多之又多,隻晚輩自己而言,聽訛獸一族言語,除了用腦子,還要用眼睛去看,用心去聽,隻有那樣才能明白一個人心裡最深的心思,他的目的為何,”朝硯抬眸看向了他道,“就像前輩這樣的,看似訴說訛獸與人修的不可能,實則不過是在……希望有人能夠將您從那個深淵之中拉出來。”
月光下修長的身影震顫了一下,那冷清的聲音之中染上了憤怒:“你在胡說什麼?!”
“晚輩隻說自己看到的,若是說錯了還請前輩不要見怪,”朝硯對著那憤怒的目光笑了一下道。
無悔如何跟朝硯無關,這個人傷心也好,絕望也好,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又不是涉及性命事情,沒有誰有義務將另外一個人從冰冷的深淵之中拉上來,能做的隻有親人,愛人和友人,或是出自於愛,或是出自於責任感,但是就朝硯與無悔而言,他們隻是陌生人。
朝硯沒打算插手管這件事情,即使第一次見到無悔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將自己埋藏在冰天雪地之中很久很久,並且拒絕所有人救援,總有一天會死在裡麵,他也沒有打算插手去管。
但是現在不同,這個處於深淵之中的人還想要將無暇也拉下去,見證感情殘酷的一麵。
沒有朝硯幫忙,或許他還會想彆的辦法,到時候才是不可控。
所以還是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幫了這種忙,朝硯決定從訛獸族回去以後就敲了無暇儲藏的所有梅花茶,並且要求可以鬨洞房。
“你看到的,你又知道什麼?!”無悔看向他的眸中已經泛起了血絲。
“或許前輩受情傷很深,深到你舍去了自己的天賦,也深到了沒有人有資格勸你去原諒,但是並非所有的人修都是那個人,世間有千千萬萬的人,每個人跟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即使是成長環境相同的雙生兄弟,也有不一樣的地方,”朝硯認真說道,“那個人的負心,不代表師父他會負心,就像是訛獸族一樣,訛獸雖善,對道侶也是真誠專一,那麼晚輩請問,從始至今,無一隻訛獸背叛過他的伴侶麼?那麼他能代表所有的訛獸麼?”
無悔的手驀然收緊:“這不一樣!”
有的,訛獸族的史上的確是有訛獸背叛伴侶的,即使那隻訛獸死的很慘,他的伴侶同樣殉情,可是是有的,無可辯解的背叛。
“哪裡不一樣呢?”朝硯問他。
無悔顫抖著嘴唇,他答不上來,因為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區彆,背叛就是背叛:“我無話可說,你很厲害,說服了我。”
他有些沮喪頹唐,卻並非從深淵之中爬出,而是直直的向下墜落。
朝硯上前了幾步,在他戒備的神色之中站到了他的身旁:“晚輩屬於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那種,如果前輩不介意的話,可以分享一下當年發生在您身上的事情麼?一個人背負無人訴說,其實會很痛苦,晚輩願意做一個聆聽者。”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插手做了,就儘量做到最好,這不是義務,可能是出自不忍,力所能及,這樣的人,或許隻是缺乏拉他一把的力量。
無悔手中的匕首掉落在了草葉之中,他抬頭看著頭頂仿佛將一切光芒遮掩的林葉道:“堂堂訛獸為情所傷是不是很丟臉?”
“丟臉的是背叛的人,”朝硯的話語平鋪直敘,帶著彆樣的安靜,“全心付出的人沒有什麼好丟臉的。”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無悔淡淡說道,“你既然想知道如何斷絕訛獸的天賦,我可以告訴你,切斷仙緣就可以了,切斷者修為永遠停留在這一階之上,再也無法存進。”
此等方法,對於修士而言,就跟等死沒有什麼區彆。
無悔的故事有些複雜,但是最初他是很單純的,作為訛獸族最出色的丹師,為了尋找靈草而外出,救下了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是元嬰後期,長的已經是成年人的模樣,但是那個年齡對於無悔而言就是個女孩兒。
臟兮兮,倔強,不服於命運的一個女孩兒,明明受傷很重,卻仍然笑著安慰自己說忍忍就過去的一個女孩兒,充滿了活力和生機。
她養傷的時候會說自己很幸運,明明受了重傷,還能有這樣好看的一個人陪伴在身邊,真是死了也值了。
那段時光是很美好的,那個女孩兒笑著鬨著,帶著最純稚陽光的溫暖,將訛獸的心一點一點的奪走了。
說喜歡的是女孩兒,無悔剛開始是拒絕的,因為隻說謊這一條,便讓訛獸與人修會無法相處,可是她不依不饒,韌性十足,偏偏不惹人嫌的方式,讓人無法拒絕。
最開始是很美好的,他們許下山盟海誓,一起共度餘生,訛獸善謊,卻也辨謊,謊言無法欺騙訛獸,女孩兒是真的喜歡他。
她知道了他不能說真話也不計較,隻有滿腔的好奇,甚至努力的去學習訛獸的說話方式,甚至自己作為一個可愛的人,偏要說他一個大男人可愛的不得了。
他們結了道侶,她為修為的突飛猛進而驚訝,也為無悔是訛獸而非要看他的獸型,甚至紮上漂亮的絹花搗亂。
她說了愛,說了情,全部都是真的……
那段日子美好的讓人無悔回想起來似乎還能夠笑出來,可是在經曆過美好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明亮的畫麵變得晦澀而灰暗,因為實力提升,她坐到了家族極高的位置,她開始忙碌,雖然仍然會有歡欣,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味道。
她減少了在他麵前的話語,身邊開始圍繞其他的男子,一次醉酒間,無意說出了她內心的不滿,無悔從未說過愛她,一次都沒有,她想像正常的道侶一樣生活。
她說著那樣的話,卻忘了最開始的時候她說那份謊言的可愛:“你說討厭我的時候,你就知道你在說喜歡,不用擔心。”
無悔那時已經開始尋找切斷天賦的辦法,後來是在被列為禁止的丹方之中找到的。
落賦丹:服下後斷絕靈獸一切天賦,斬斷仙緣,永不登仙。
丹藥不難煉製,但是不能登仙陪伴永久卻讓無悔有些為難,直到女孩兒修為受損,被絕了根骨,失去了登仙的機會,無悔服下了丹藥,決定放棄登仙的機會。
即便絕了仙緣,有他的丹藥彌補,談他們也能夠活的很久很久。
失去天賦的時候很痛,那種好像心臟從身體之中硬生生拔除的感覺痛苦的讓無悔恨不得死去,但他堅持過去了,可以用真誠的話語訴說他的愛意。
女孩兒很高興,至少表麵是高興的,他們好像又恢複了濃情蜜意的日子,她說出的話就像是花蜜一樣芬芳,直到她說:“聽說靈獸血脈強悍,若是我以靈獸血鍛煉身體,是否可以擁有飛升成仙的機會?”
她的目光直直的看著無悔,好像還像初遇時一般純稚,可無悔分明失去了辨彆謊言的能力,卻覺出了那眸底深處的渾濁。
他的女孩兒永遠失去了飛升成仙的機會,因為她的心裡有了心魔。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九黎小天使的地雷吖~
師父這種的,絕對是鋼鐵直男。(ps:直男癌和直男是不一樣的。),新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