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非昨夜(2)
年會結束,最晚的一趟航班飛回上海。
唐其琛明早還有董事會要開,缺席不得。抵滬的時間太晚,老餘的孩子在北方上大學,放寒假第一天到家,唐其琛想他闔家團圓,就沒讓他過來接機。霍禮鳴等了很久,見著人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位置,便又雙手插袋,整個一冷漠酷哥。
溫以寧第一次見他,其實還是眼前一亮的。
這人年輕,身材高大,看著挺酷,但又不是那種很外泄的荷爾蒙,分寸拿捏恰到好處,甚為性感。
柯禮注意到她的打量,解釋說:“這是小霍,誒,你倆誰年齡大?好像差不太多。”
溫以寧問:“他也是公司司機?”
“不是。”柯禮說:“他跟著唐總很多年了,十七八歲就在身邊做事。”
不是公司內的員工,但閱曆聽著也不少,而且相由心生,一個人的氣質偽裝不出來。這麼說吧,唐其琛能到這個位置,按著陳規舊製肯定不行,也有很多不方便見陽光的事需要人去處理。
柯禮是大刀闊斧的左膀,那霍禮鳴大概就是幽冥隱匿的右臂。
都是心腹。
車就停外麵,這回溫以寧不動聲色地自己坐上副駕,把後排留給了柯禮。而唐其琛全程斂默,他不說話,氣壓就低了,連柯禮這麼擅長活躍氣氛的都不太敢輕易試探,唯恐一個語氣詞不對,回頭又得無辜加班兒。
新的一周,上海城的冬暖豔陽給開了個好頭。陳颯休假回來,意氣風發,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是嶄新的。公司例會結束後,她把溫以寧叫到辦公室,順手遞給她一樣東西。
“陳子渝送你的禮物。”
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中號大小,掂在手裡很有分量。這份禮物也不算突然,溫以寧之所以不感意外,是源於那晚搭了一把陳子渝的手,使他從車軲轆底下撿回一條命之後,這小魔王對她的好感直飛九重天,問陳颯要到她的微信號,開始了話癆人生。
陳子渝今年讀高三,按他這個年齡是算小的。後來他告訴溫以寧,“我以前是學霸,初中跳了兩級。”
溫以寧回:“這幾年發生了什麼,讓你性情大變?”
那邊洋洋得意的直接發了條語音過來,用不正經的京劇腔調吼了句:“人不輕狂枉少年咿咿呀呀~”長歎短調的,聽著著實詭異。
陳子渝是個性情中人,俗氣點兒解釋,就是性格發育不成熟的人來瘋。人與人之間一旦有了過命的交情,那種親近感便不可言喻,自然而然了。
溫以寧拆開盒子,打開一看,一盒奇形怪狀的貝殼海螺。
陳颯瞥了眼,也給看笑了,“難怪前天那麼晚他還在海邊,我以為他裸泳去了。”
那晚陳子渝被唐其琛踹了一腳跪在地上的後續,是陳颯拎著他一起上了飛機,母子倆一路還在吵,開車吵,登機吵,到了馬爾代夫繼續吵。陳颯被兒子吵懵了,火氣沒憋住,直接把人踹進了海裡,然後大聲呼喚:“鯊魚在哪裡!”
任何一段對立關係的修複都需要時間,一個彆扭的開始,一次心不甘情不願的旅行,一個互相嫌棄的彼此,一次握手言和的可能。
快下班的時候,陳颯問溫以寧:“晚上有沒有約會?”
“啊,沒呢,就回家待著。”
“那你跟我一塊吃飯吧。”陳颯說:“陳子渝怕你不來,讓我傳個話。小孩兒鬨,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沒關係。”
溫以寧就覺得小孩兒有趣,也沒什麼,笑著說:“行,那我蹭個飯。”
陳子渝這人腦回路跟彆人不太一樣,請人吃飯就放在大排檔,真路邊攤兒,一個蒙古包似的造型,棚子紅彤彤的,屁大點兒地方擺了四五張桌子。到了才發現,邀請的不止她一個。
柯禮坐正麵,見著人伸手招呼,“這兒。”
背對著的唐其琛順著回了下頭,這一眼直接對上了溫以寧,躲也沒好躲,就輕輕點了下頭算是照麵,然後又給轉了回去。
陳颯說:“腦兒抽風呢,你要不習慣,就換地方去吃西餐。”
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泡菜,唐其琛和柯禮的碗筷都是拆了的,這架勢不像生客,估計他們仨經常吃的地方。溫以寧也隨意,“沒事兒,吃得慣,我挺能吃辣的。”
陳子渝插科打諢,“姐姐我跟你好有緣,我也能吃辣。”
柯禮笑著說:“得了,都陪你來解饞了。”
老板是個小年輕,走來拍了拍柯禮的肩,問陳颯:“老規矩?”又對唐其琛笑笑,“再給您煲個養生粥。”
陳子渝一旁叫嚷:“我跟姐姐的弄辣一點。”
各自落座後,服務生還上了兩瓶酒,陳颯一向能喝,也有點嗜酒,麻利地給自己倒了杯,又問溫以寧:“能喝?”
溫以寧說:“行,陪您。”
柯禮看了她倆幾眼,欲言又止得很明顯。陳颯挑了眉,“她酒量也被我帶出來了,彆擔心。”
這頓飯是以陳子渝的名頭喊的,又都老熟人了,唐其琛和柯禮原本也犯不著來。但小魔王和大魔王的母子關係才剛破冰,陳颯對外示人時風光無限,可但凡了解她人生閱曆的,都知道這人不容易。生活就沒個容易的,對女人尤其苛刻。於公於私,這份交情在這兒,唐其琛便應了約。
他食量不大,這幾年也格外注意,所以基本沒怎麼動筷子。直到上了那盅養生湯,他才有下沒下地喝。陳子渝活潑,跟個小大人一樣,用詞不太著調,但細聽還是有道理的。
溫以寧想笑,年紀輕輕一身江湖氣,這點倒有陳颯的影子。
冷場就更不至於了,柯禮和陳颯都是能言會道的,風趣這種品質真是極有魅力的加分項,旅行見聞,人性揣摩,吃穿見解,柯禮都能把它們說得很精彩。桌上最少話的也就唐其琛和溫以寧。
一個沉默地喝湯,一個沉默地挑花生米,有時候放進嘴裡的動作都是一模一樣,頻率統一的。在座有心人,見著他倆這樣,就都不吱聲兒了。
氣氛有那麼幾秒是極其詭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