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樓層繼續往上,指示箭頭一遍一遍地循環反複。直到唐其琛手機響,是柯禮又打了過來。十一點的會議人都到齊,他不過是提醒一下唐其琛,會議室改到另一間。
但還沒來得及彙報,就被唐其琛冷著調子打斷:“我他媽在電梯裡了,催命嗎!”
柯禮挨了一頓無辜咒罵還懵著,電話就戾氣十足地掛斷了。
唐其琛側頭看了一眼溫以寧,看她站在那兒背脊筆直,看她眉清目秀卻一臉堅韌無悔,看她目視前方,連一個回應的眼神都懶得給。唐其琛喉結微滾,慢慢點了點頭,“好,公司裡,我不做任何對你有影響的事。”
他說:“辭職信撕了,你彆走。”
電梯門劃開,外頭的空氣鑽了進來,混淡了裡麵的濃稠氣氛。唐其琛步履生風地跨了出去,麵色冷峻,又恢複了他一向的驕矜氣質。溫以寧看著男人的背影,他走的那一瞬,自己心裡的石頭哐裡當啷地胡亂落了地。
陳颯辦公室的門是關著的,溫以寧問她秘書:“姚姐,陳經理今天出差?”
姚姐跟她關係向來不錯,瞄了瞄四周,把她扯到一旁小聲說:“你這兩天不在,不清楚狀況。颯姐出了點事兒。”
溫以寧心一緊,“怎麼了?”
“這幾天有位先生來公司找她,颯姐跟他之間有點不愉快,具體什麼事兒我也不知道,但颯姐對他發脾氣了。”
“那男的對她動手了?”
“沒沒沒,他對颯姐挺好的,姿態放得很低,一直哄著她。喏,颯姐沒來上班兒,估計是躲他來著。你有急事的話,就給她打電話吧,估計下午才來。”
到了下午,陳颯果然姍姍來遲。
唇紅齒白,卷發披肩,神情冷冷淡淡的,看起來並沒什麼異樣。溫以寧跟她彙報工作,順帶提了提去古鎮的經過。陳颯喝著水,坐近了才發現,她今天的底妝比平日略厚,口紅也豔豔的。她問:“唐總難伺候嗎?”
“他人很好,很健談。”
陳颯瞥她一眼,“我不是說唐耀。他是個來話的,畢竟在美國待了那麼久,為人處世很親和,也不是會刁難的人。”頓了下,她繼續道:“我聽柯禮說,咱們這位唐少爺又龍體抱恙了?”
溫以寧默了默,“嗯,發燒了。”
“沒事兒他出去淋什麼雨?”陳颯隻是聽了個大概,不了解前因後果,極其嫌棄自個兒老板這作風,“養的好好的,折騰什麼勁兒,這也是沒傳去董事會,不然又有人拿他這病做文章。”
溫以寧似懂非懂。
企業中的明爭暗鬥從來就不會少,唐其琛坐著這把交椅,不說腳下屍骨累累,至少也是觸碰割舍一部分人的利益才走上來的。陳颯沒細說,但能聽出她語氣裡的淡淡憂思。
溫以寧上下唇碰了碰,想解釋什麼,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走時,陳颯說:“你下班等我一起,我今天要繞路,經過你那兒,你坐我的車。”
也是稀奇,陳颯竟然提早半小時下了班,溫以寧得了方便,也能跟著下個早班。平時陳颯的車都有專屬車位,就在大廈前坪。但她沒往那邊走,而是坐著電梯直接去了地下停車場。溫以寧覺得今天的陳颯有點不一樣,做事的時候依然專注,但一閒下來,她的神情就很縹緲,心裡頭裝了事兒似的。
陳颯的車停在比較遠的車位,她邊走邊四處看,沒有很明顯,但眉頭微蹙,倒像是在躲人。
車子開出公司,開上高架橋堵了一會兒,陳颯的手機一直在響,電話居多,沒接,便又換成了短信。溫以寧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陳颯。本想提醒,但看現在這架勢,她是故意不理會的。
下了高架橋,車行就順暢了。開了一段後,溫以寧頻頻回頭,猶豫了片刻,還是告訴陳颯:“颯姐,後麵有輛車好像在一直跟著你。”
陳颯抬起頭,看了眼後視鏡,一輛銀色的Bugatti Veyron始終跟在車後。
溫以寧注意到她的表情,有排斥,有煩擾,有無奈,甚至有那麼一瞬,愁雲過眉間。短暫失態,陳颯一腳油門下去,凶悍霸道地超了三輛車,硬生生地將那車給甩丟了。
——
傅西平晚上請唐其琛吃飯。他不知從哪兒挖來的一個做日料的廚子,據說是做過國宴的那種。唐其琛到時,該來的都到齊了。能到家裡聚著的,都是交情過硬的,彼此都熟,兩個年齡稍小的紛紛叫他哥。傅西平盤腿兒坐地上玩遊戲,回頭見著人直嚷嚷:“你什麼情況啊,加班連飯都不吃了是吧?”
柯禮笑著幫答:“唐總去了兩天蘇州,今天回來的,一堆事要處理。”
傅西平沒在意,隻衝廚房喊了聲:“行吧,齊活了。”
唐其琛對生魚片沒太多興趣,或者說,他對吃的都不太感興趣。傅西平要給他倒清酒,柯禮給攔了下來,“彆讓他喝了,他病還沒好呢。”
“怎麼了又?”傅西平抬起頭,酒瓶剛剛傾斜就給停住,“老毛病啊?”
唐其琛淡淡的:“不是。”
“自個兒的身子得當心,咱們這年齡卡在中間,都是為以後打底子,現在還能扛,四十往後,病痛可就都來了。”傅西平勸得也叫一個真情實意,“小柯你是他身邊的人,平時多提醒。”
柯禮點頭:“放心,我會的。”
傅西平這房子大,近一百平的客廳寬敞亮堂。他是正兒八經的設計係畢業,房子裝修得很有個人風格,最醒目的就是牆上那個100寸的電視屏,傅西平多數時候用來玩兒遊戲和看電影。今天人多,就放了電視直播。
“看,安安呢!”一人指著說。
正放著東亞台的一個慈善活動,這幾天微博討論也熱烈,國內一線明星都有出席。正好是走紅毯的環節,安藍和今年的新晉影帝走在一起,微博話題後麵瞬間就跟了一個“爆”。
“這身造型不錯。”傅西平感歎:“那時候還是跟在我們後頭跑的小丫頭片子,一會兒都這麼大了。誒,前天晚上她還跟我發微信,問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唐其琛嗯了聲,“事多。”
“那你也抽空給她回個電話。”
友人在旁搭腔:“安姐都成望夫石了。”
一陣笑。
傅西平丟了個龍蝦殼到那人頭上,“開你安姐的玩笑,膽兒很肥嘛。”
說是玩笑,其實也半真半假半試探。玩不到一塊的,就不會出現在這裡,都是知根知底的一圈人,安藍對唐其琛的心思那是步步清風,明白人一看就能感受到。好小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安藍也是男孩兒個性,對誰都沒個正經,但一到唐其琛跟前,看他的眼神都是要命的。
一種慣性思維吧,誰都覺得這兩人遲早得在一起。
大夥兒都愛調侃,這會子又把話題往安藍身上扯了。
“哥,先跟你露個底啊,你不是下個月生日嘛,做好準備啊,安安忙活著給你準備個大型賀禮呢。”
“賀什麼禮啊,滾一邊兒去,我哥沒那麼老。”
“誰讓你劇透了,打,現在打電話給安安,她抽不死你!”
“臥槽彆!人家在參加活動呢。”
蹦出一個鬨騰的,直接往電視屏幕前竄,張開手做話筒狀,對著畫麵上的安藍誇張尖叫:“安安!其琛哥哥在這裡!”
鬨成一團,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兒。
傅西平想起剛才柯禮說的,於是慢八拍地重提,“哦,對了,你這兩天去哪兒了?蘇州?你跑蘇州乾什麼去了?”
唐其琛坐在沙發上,人是往後仰的,疊著腿,整個人漫不經心的。聽到這裡,他抬起眼睛,眼神安寧而深沉,對傅西平說:“沒乾什麼,就是跟人表白了。”
語畢,熱鬨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表情、動作、笑臉統統暫停。
八風靜止,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