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最相思(5)(2 / 2)

我等你,很久了 咬春餅 15257 字 6個月前

唐其琛就站在進門的位置,沒有向前一步,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這麼站著。兩人眼神對視,那麼一瞬,生生看出了天涯海角的距離。

溫以寧的心臟狠狠扯了一下,她迅速低下頭,繼續整理手中的資料,隻有挨得近的瑤瑤能察覺,她的手是在發抖的。

唐其琛的情緒在目光裡輕微翻湧,但塵埃落地,最終也沒有上前一步。柯禮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什麼,很快,兩人便乘電梯走了。

溫以寧這邊的事情忙完也到了下午,在陳颯辦公室坐了一會,末了,陳颯說:“我們一起吃個飯。”

溫以寧拒絕了,她說:“不了師傅,下班人多。”

她的小心翼翼被陳颯看在眼裡,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她與唐其琛的關係,是以一種極其不友好的方式曝光出來的。這種情況下,女生總是吃虧的那一方。流言蜚語不敢落到唐其琛身上,但所有的猜疑、嫉妒、憎惡、同情,都會對準溫以寧。

都在人間,憑什麼你能上天堂。

大眾的心理總會在特定條件下,流露出陰暗的那一麵。

陳颯不再勸,她點點頭表示理解,又說:“唐總前陣子病了一場。”

溫以寧本能的抬起頭,唇瓣張了張,還是閉聲不問。

“放心,康複了。”陳颯把話說得圓潤,換她一個舒坦,然後微微歎了氣,“他南京外祖家裡的局勢最近也很敏感,唐總出門的時候,家裡都是派車跟著的。以寧,好好照顧自己,隻要你願意,可以隨時回來,我這裡的職位會為你保留。”

溫以寧從陳颯辦公室出來,坐電梯下樓。

電梯門關閉,指示燈一層一層下降。也是奇怪,雖沒到下班時間,但平時也不會像現在,五十多層下去,竟然一層都沒有停。

很快到一樓,電梯門徐徐劃開,但將將開到一個人的寬度時,外麵迅速站進來一個人影。溫以寧差點失聲尖叫,但看清人後,整個人都怔住了。唐其琛抓著她的手臂往電梯裡麵帶了一把,他手上的力氣特彆大,像要掐進骨頭裡一樣,然後反手迅速按了關閉鍵,電梯門又合上了。

窄小空間裡,隻剩兩人急喘的呼吸聲。

唐其琛按了負三層,電梯徐徐下降。直到溫以寧稍稍掙了一下,唐其琛才不怎麼堅決的鬆開了拽著她胳膊的手。

沉默兩秒,她先說的話,“我不往那兒走。”

唐其琛嗯了聲,“我知道。”

溫以寧便沒再吭聲。

負三層到,唐其琛再也克製不住了,嗓子啞道:“念兒,陪我吃晚飯吧。”

溫以寧眼角顫了顫,差一點落下淚來。

兩人沉默走出電梯,一個前,一個後,始終隔著一米的距離。負三層隻停了少量的車,唐其琛的黑色路虎在D1區。他按開車鎖,繞到副駕把門拉開。溫以寧遲疑在原地,低著頭說:“我打車吧,你說個地址。”

唐其琛心比胃更痛,一字一字的,跟牙齒裡咬出來似的,苦著道:“念念。”

平日這麼矜貴冷傲的男人,硬是從這聲裡聽出了哀求的意味。溫以寧忍不下心,順從的坐上了副駕。唐其琛上車後,關閉了所有車窗,然後一路往上開,負二,負一,駛出地下停車場。

冬天的夜降臨的格外迅速,五點剛過,天光已成了霧靄藍色。並入主乾道後,溫以寧輕聲:“彆吃飯了,看場電影吧。”

下班高峰期,也是用餐的高峰期,電影院這個點的觀影場次相對就冷清些。唐其琛聽明白了,她是不想再與他走進人潮中了。

唐其琛沉沉一聲呼吸,極淡的應了聲,“好。”

開過外灘,轉上內環線,堵車,走走停停了半小時。就是這個緩慢的節奏裡,連溫以寧都發現了,他們的車後一直有輛奔馳在跟著的。溫以寧移開眼,默默的拿手機訂電影票。

最近的場次是六點十分,一部票房很高的搞笑劇情片。

溫以寧鼻子跟堵住似的,聲音腔調微變,問他:“這部看麼?”

唐其琛嗯了聲,“你訂。”

APP上可以自主選位,觀影的人已有五六成了,但空位還是不少的。多數都是挨在一起,中間偶爾隔開一個散座。溫以寧說:“分開坐吧,五排和七排。”

唐其琛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都掐成了青紫色。

溫以寧邊訂票邊說:“後麵那輛車。”

她能看到,唐其琛肯定是早就看到了。他們家這段時間的局勢太複雜,二舅雖在南京,但隻要沒有正式發文,一切就存在變數。政壇就是泥潭深沼,所謂的變數,一不留神就是抽筋拔骨的那種。跟著的車是家裡的,明為保護,其實也藏了他母親的私心。他住院的那次,在病房,與母親的談判並不順心。景安陽雖鬆口,讓兩人分開一年,一年之後,唐其琛如果依舊執意,那她會重新考慮。但在這期間,兩人不允許再有任何聯係。

“你爺爺這個人,匪氣一生,你應該明白,他從不是顧全感情的人。你要真跟他對著乾,其琛,我敢保證,最後受傷害的絕不會是你,而是那個女孩兒。”

正是景安陽這句話,讓唐其琛心都跟著發顫。

偌大的一個城市,要讓一個人消失的悄無聲息,他爺爺是辦得到的。

出了環線,交通狀況其實還算順暢,但唐其琛開得格外慢,到時,他把車故意繞停在了很偏的巷子裡,這麼七扭八拐了一通,暫時甩掉了跟著的奔馳。

兩人先後下車,溫以寧沒跟他走在一起。

坐扶梯時,商場人多,唐其琛本能的撥過她的肩,把人護在靠近自己身體的一邊。溫以寧頭發絲上有淡淡的馨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取票,檢票,進入放映廳,電影已經開始了。

溫以寧在過道處等了等他,低聲問:“你想坐哪一排?”

唐其琛把7排的票拿在了手裡。

位置高一點,他就能看清她一點。

巨幕投射的光亮色彩清晰,一幀一幀的鏡頭將黑暗的大廳襯托的像是充滿幻境的四方紙盒。

到最後,唐其琛沒有記住電影的任何內容,但他記住了,在十八分鐘的時候,溫以寧低頭看了看手機,在三十五分鐘的時候,她的目光定在屏幕上,一動不動卻像是失去了焦距。在六十分鐘時,她側過頭,兩個人的目光在低空相碰。

唐其琛還記住了,在電影笑點集中的高潮片段,全場笑聲此起彼伏,但溫以寧,木著一張臉,什麼表情也沒有。

影片放到快要結局的時候,溫以寧給他發了一條信息,說:“我去洗手間。”

她彎著腰慢慢走了出去,頭稍低,長發遮住了臉。她的身影在屏幕前被勾出一道溫柔的剪影。

唐其琛看著她走出去。

最後直到字幕結束,燈光亮起,也沒有再回來。

——

元旦一過,年度的收尾工作便都進行得差不多了,農曆春節前,隻等人事部核算獎金薪酬交由唐其琛審批。這是他一年之中相對清閒的時候。但必要的應酬和政府組織的一些活動也不能悉數拒絕。

唐其琛變得異常忙碌,整天周旋於各大會場。老餘的車幾乎是二十四小時聽命,參會的各式西裝都經人打點妥當,從領結到皮鞋,白金袖扣裝在絲絨盒子裡就是十多對。這一身行頭精神精致,唐其琛對外場合之下從不出錯。

周五晚上,明x衛視直播了第十七屆上海優秀青年代表的頒獎典禮。組委會本是屬意唐其琛作為代表發言,但他婉拒了,一直坐在台下。柯禮提早與電視台打過招呼,所以在直播現場,攝影鏡頭也很知趣,極少讓唐其琛入鏡。但拍廣角鏡的時候難免,兩個小時的晚會下來,網友們火眼金睛,偏就記住了這張出鏡不過五秒,但俊俏得宛若冰山綠洲一般的臉。

近年底,學生放假,各種活動也多,網上對八卦的傳遞速度跟坐火箭一樣。唐其琛這三秒的鏡頭被單獨截成了動態圖片,在一個營銷號的發帖下,轉載量超過了五位數。大多數是舔屏感歎,帥氣多金簡直了。也有少數曝出陳年舊料,暗搓搓的指他與安藍的愛恨情仇。

微博發送不到兩小時,就被亞彙的公關團隊哢掉了。連帶這個惹事的營銷號,也被注銷了賬號。

唐其琛深居簡出,低調的隻差沒改名換姓。

他精神不說完全恢複,但狀態較之前那段時間已是好太多。與人談事時,偶爾也會露出笑臉。柯禮一直跟著他,心裡還是明白的,老板在這個位置,有他的苦楚,意誌不能消沉太久,這麼多雙眼睛盯著看著,哪一步都不能出錯。可每每四下無人的時候,唐其琛身上那種壓抑的孤獨感,又迸裂開來,他心裡裝著事,也裝著人。

離春節還有半月不到。

這周六,唐其琛應邀出席一個經濟論壇會,實則是業內的年底交流會,囊括了上海本地的各大中型企業。唐其琛自然是全場的焦點,觥籌交錯之間,他談笑風生,舉著酒杯與人暢飲,真真的寫意風流。後來在晚宴飯局上,一共有七八桌,陪唐其琛入席的,以政府官員居多。

今兒還碰到一個久未謀麵的熟人。高明朗作為義千傳媒的代表也列席其中,隻不過與唐其琛是分開坐的。媒體那一圈子裡,高明朗也有分量,業界稱他是高風流。這人酒品一向不好,幾杯酒下肚,仗著一桌都是自己人,語言便開始有失分寸。到最後,儼然成了大談女人經。

有好事者插了一嘴,提了溫以寧的名字。

高明朗便大言不慚地說:“這個女人很有本事的。”

人問:“哪種本事?”

高明朗笑嘻道:“你說哪種本事,太子爺都能上她的道兒,本事能不大嗎?”

這話猥瑣得有些過分了。

柯禮陪著唐其琛從他們這桌的後麵經過,聽到這,唐其琛的腳步漸漸慢下來。

“高總領悟很深啊,看來也是很有經驗了。”同行繼續插科打諢,恭維起高明朗來,“我看過溫小姐經手的幾個案子,很有創意,內容也有寬度,高總這個啟蒙師傅教得可好啊。”

高明朗揚眉,“有沒有寬度我不清楚,我隻知道深度。”

笑聲陣陣。

連柯禮都皺起了眉,剛要向前,唐其琛已經先邁出腳步,他走的慢,從從容容的。

時不時的有人起身招呼:“唐總。”

高明朗的座位是背對著的,腦袋轉了轉,酒精讓人的反應也慢三拍,“嗯?嗯?”

脖子往右邊還沒完全擰過來,就被一股大力死死的掐住了。

唐其琛背脊挺直,眉眼冷如霜降,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按死了高明朗的脖頸,然後順勢往上,五指尖銳的把他頭發狠狠拽起。高明朗的頭皮都快被撕開,疼的他發出嚎吼。

唐其琛麵不改色,另隻手把桌宴上的玻璃轉盤捋了半圈,一份剛上來的鮮湯用酒精燈細細炙烤加熱,湯麵微滾,冒著熱乎的氣泡。這碗湯就停在了高明朗正麵。有人隱約猜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下一秒,唐其琛拽著高明朗的頭發,把他的腦袋狠狠按向了湯鍋裡。

高明朗痛苦尖叫,瘋狂扭動。唐其琛死死壓著,愣是沒讓他掙脫。滾湯四濺,有不少都潑在了唐其琛手背上。他眼都不眨,整個人氣勢如寒風呼嘯。

高明朗挨燙了整整一分鐘,唐其琛才鬆手讓他起來,平靜的語氣之下,是一種冷到極致的殘酷,他說:“再敢說她一句是非,你試試看。”

這一出動靜不小,擱在唐其琛身上,也沒人敢說是不顧場合不顧分寸。背景夠強悍的人,做什麼都少幾句閒語。從宴會離開,唐其琛回了一趟芳甸路的彆墅。老爺子找他有事要談,談完從書房下來,已是兩小時後。

景安陽這才發現了他手背上燙出的水泡都滲血了。景安陽關心兒子,也顧不上那些較勁,焦急道:“傷著了都不知道啊?柯禮怎麼乾事兒的!”

家裡的保姆慌慌張張的拿來醫藥箱,又手忙腳亂的給家庭醫生打電話。

唐其琛累了,靠著沙發闔上眼睛,淡聲說:“不怪他。”

景安陽心疼得不行:“你也是,這麼多血泡,感受不到疼啊?”

唐其琛緩緩睜開眼,眸子映向母親時,這一刹的情緒,到底是脆弱了。他嗓子嘶啞,低聲:“媽……您還記得問我疼不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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