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繁從包裡取出保溫杯,飲了一口茶,是苦丁茶,苦去甘來。
她讀出了簡居寧眼裡的愧疚,不過人家愧疚的不是和她分手,而是壓根不該和她開始。雖然她也後悔,但對方這麼想畢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她奮鬥了這幾年,非但沒能成功打簡居寧的臉,倒是自己的臉被打得啪啪響。
剛分手那陣兒,她也做過簡居寧跪著求她複合而她不屑一顧的美夢,後來連夢也沒時間做了。
就在她準備出國開啟人生新篇章的當口,父親確診了尿毒症,那時的甄繁甚至想如果她當初收下簡居寧的房子,可能會更好一些,畢竟更多的錢意味著更好的醫療條件,想完自己給了自己倆大耳貼子。有時候沒錢就真的沒尊嚴。
後來父親出院,母親一時無法工作需要在家照顧父親,弟弟又要上學,家裡還有債務,她當然不能奔赴美利堅。
她倒也沒怎麼傷心。去美國讀博,未來肉眼可見,一個社會地位還不錯的中產階級,那並不能滿足她,她需要掙錢,掙快錢,掙很多很多錢。畢竟“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到來”,她不想將來在父母墓碑前哭訴沒讓他們在生前過上幾天好日子。
開始隻是一心想著掙錢,後來日子好過些了,精神需求就又找上門來了。
在許多個月圓之夜,她都曾偷偷摸摸地詛咒過簡居寧過得不好。
她很難夠著他,於是隻能盼望著他摔下來。
可事與願違。
縱然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有人天生就住在羅馬城的宮殿裡。而在向羅馬朝聖的路上,有人開車,有人騎自行車,有人步行,即使在步行的人裡,也分穿跑鞋的和穿草鞋的。
她充其量算個騎車的,騎的自行車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她吭哧吭哧費了幾年勁,也不過騎到了羅馬城外圍,眼看著進不去宮殿,無法成功打臉,隻能在外城拚命拍照打卡,就差拿著大喇叭向宮殿裡的人吆喝,你看你看,我也算羅馬城裡人了呢。
神經病啊!
她這個樣子,城裡城外的人都看不起她。
畢竟她騎車向前/錢的姿態實在不太好看。
旁邊的人姿態倒是永遠好看,可一個人真有難言之隱,往往會顧左右而言他,或者吞吞吐吐閃爍其詞,雖然他看起來十分凝重,但話說得太過利落,就不免顯得假了。
她真的很希望他說的都是真的,可她的理智告訴他,他說得都是假的。
這個人,永遠一副波瀾不驚凡事儘在他掌握的鬼樣子,實在討厭。她十分想撕下他這副虛假偽善的麵具。媽的,精神空虛到拿她玩救贖遊戲了,她有慘到這種地步?可偏偏這種人,什麼都不用做,名利就自動找上門來。
甄繁暫時不知道說什麼,於是從包裡拿出巧克力開始吃。她有低血糖,包裡常備著巧克力和糖果。她現在吃的巧克力是弟弟給她買的。
當她吃完第三顆巧克力時,終於開了口,“索鈺知道嗎?”
“這種事情沒有必要昭告天下吧。”
“那你還打算交女朋友或者結婚嗎?”
“將來的事情說不準。”
甄繁從巧克力盒子裡拿出一顆遞給他,“要不要來一個?”
“我不是很喜歡吃甜食。”
甄繁把那顆巧克力放到自己嘴裡,“這麼說,你當初和我分手是迫不得已了?”
他還在抽煙,“現在說這些也沒意思了,我隻想告訴你,當初同你分手,完全是我的問題。”
“當然有意思。”甄繁笑道,“也許有些人認為床上那種事兒很重要,我不但不看重,相反還很討厭,我就喜歡你這種六根清淨的人。人家既然有這功能,閹割了也不人道。但什麼事兒也敵不過緣分,兜兜轉轉,我不就碰到了現在的你嘛。既然你當初是迫不得已,如今你未娶,我未嫁,那咱們就複合吧。”她想起他剛才說的話,還現在有病,將來也未可知,分明是怕她再賴上他,又為自己將來找女朋友做鋪墊,玩救世主遊戲都玩得這麼雞賊。
“你何苦?”聽到甄繁說很討厭那事兒的時候,簡居寧的眼神發生了變化,不過甄繁並未看到。
“我不苦,我心甘情願。我就喜歡你現在這樣兒,和我在一起,你也不用吃藥治療了。當然如果你非要治療,我也支持你。你看咱倆是先戀愛再結婚,還是直接一步到位?”
簡居寧知道自己被識破了,他沒時間去思考自己怎麼被識破的,隻能說道,“你需要再考慮考慮,我並不算個良配。”
甄繁衝他笑得極之燦爛,“我說你是你就是。”
那笑讓他一瞬間有些恍惚,這個人確曾愛過他,不過現在隻是賭一口氣,他或許應該成全她,但他還需計算一下相應的代價,“那你想怎麼辦?”
“我聽你的,不過要是先談戀愛的話,我希望你能公開,畢竟我這個人比較善妒,見不得鶯鶯燕燕覬覦你。沒關係,你考慮考慮,明天再告訴我。”
甄繁道了再見,準備下車。
“枕頭也一塊帶走吧。”
“明天再說,我不收外人的東西。”
回家的路上,又下起了雨,小雨。明天就是立秋了。
某個路口,四車連撞,交警正在處理事故,甄繁被堵在路上。她對著前窗玻璃笑,這個人啊,一聽要和她談戀愛結婚,肉眼可見地就變了臉色,可真是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