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居寧看著微博上模糊的照片,甄繁口罩兜在下巴上,眼睛睜得很大。她褪了濃妝的樣子,其實和當年也無多大區彆。
他當年說要同她分手前,她本是仰著頭,看起來是個希冀親吻的樣子,隨後她聽懂了他的意思,眼神便一點點黯淡下去,但頭始終是仰著,嘴唇張張合合,看她的口型是要說個好字,可一直沒發出聲來,隨後她捂住了自己的嘴,鄭重地向他點了點頭,像是怕他沒看見似的,又點了幾下。因為頭發是披散著的,點頭的同時,頭發都落到了前麵。
他曾有一刻的衝動想把她的頭發給她撩到耳後,告訴她他隻是跟她開玩笑,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她沒問為什麼,也沒罵他,就這麼接受了他對兩人感情的安排,好像她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
那一刻的她表現得很體麵,比他想象的她要體麵得多,也比他體麵得多。
這個畫麵偶爾會從記憶深處爬出來,讓他看到自己底下的“小”。
甄繁沒要他的房子,也沒要他的錢,把他以前送給她的東西都送了回來。他給她的畫像,她當著他的麵撕掉了,因為她留著不合適,還給他更不合適。她以一種非常決絕的姿態離開了他。
他起先以為這拒絕是欲擒故縱,是等著更大的魚餌上鉤,他當然沒上鉤,她也沒再回來找他。
如果她收下他的錢,他恐怕早就忘了她。但因為沒有,她在他的記憶裡始終占有一席之地。
他也曾假設過甄繁如果不遇到他會怎樣,她這種自尊心太過旺盛的普通人家女孩子,如果安於現狀,在自己熟悉的圈子裡打轉,或者一輩子呆在學校裡,那她的自尊往往能得到保全。但如果她想向上爬,去一個與她完全陌生的世界,要錢也好,要名也好,她的自尊就會無時無刻不受到挑戰。
簡居寧曾告訴自己,像甄繁這種性格的人,即使不遇到他,也難說會過得更好。
但沒有如果,她遇到了他。她的生活沒有因為遇見他更好,一點點都沒有。
三年前祖父去世後,他重心徹底轉到了國內,他發現甄繁和蘇啟銘搞到了一起,兩個人還聚在一塊搗鼓了好幾部收視尚可風評極差的電視劇,他從沒想過甄繁自尊心這麼強的人會走到靠挨罵賺錢這一步。
他約甄繁出來,向她道歉,並且表示如果她有需要他一定會幫忙。甄繁告訴他她過得很好,並沒有那個需要。
後來他找到蘇啟銘,言語之間透露出他可以投資,但前提是他們的製作路數要變,蘇啟銘表示他和甄繁已經研究出了最經濟省錢的賺錢方案,獨此一家,彆無分號,他們兩個都不想變,不過如果簡居寧真想投資的話,能不能把東五環的那塊地皮讓他蓋樓,市中心的寫字樓太貴……
他最終和蘇啟銘簽了五年的零租金協議。後來他就直接屏蔽了甄繁的消息,如果不是那次小車禍,他恐怕一直不會和她有直接聯係。
事實告訴他,甄繁對於現在的生活也並不像她表現得那樣樂在其中。
“簡家那位和真煩不過玩玩而已,就算真懷了孩子又怎樣,還以為真飛上枝頭了。”
評論裡的“玩玩”這個詞兒讓他看了極不舒服,甄繁恐怕也這麼想他吧。
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甄繁非要跟他曝光的心情,本質上和他把母親送去太行山並無不同。
她把結婚看作是對他的懲罰,並且認為他一定不會接受。
在給甄繁打第十通電話之前,簡居寧做好了向甄繁求婚的準備。
如果她非要嫁給他,那他就娶她。
他願意為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一些代價。
他對自己有把握,他會努力讓她在半年內甩掉他。
簡居寧是體驗式人生的信奉者,認為過程永比結果重要,不過在今天之前,他的體驗完全是享樂式體驗,他隻選一切讓他舒服的東西。而今天之後,就意味著他將痛苦體驗也納入了人生的一部分。
簡居寧來電話的時候,甄繁剛從山上下來。
做完理療,甄繁從醫院出來去了京郊的一家寺廟。她的企鵝群裡,有病友真的確診了癌症,她也加入了勸慰大軍。但人真倒黴的時候,勸解基本沒啥意義。
這個群是疑病症自愈群。疑病症,顧名思義就是一種懷疑自己有病的病。這個群的的病友,來自天南海北,每個人恐的病也不一樣,日常恐艾恐癌恐白血病恐一切,大家聚集到一個群裡,都是為了有朝一日不再恐病。她算群裡恐得比較有根據的了,畢竟她的肺部真有陰影,其他人恐病的原因五花八門,有的看了不由得發笑。
甄繁曾總結群友的共同點,就是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