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時節,正值丹桂飄香之際。
上月裡,毓慶宮又新得一子,如今正迎上滿月之禮。胤礽現今已將至而立,身下卻隻得兩位立住的阿哥,這已經快成老爺子心病了。因而如今這一位,雖說是庶出,宮中上下也是頗為重視。
席上,一眾皇子福晉們皆是一身盛裝而坐,不時有宮人魚貫而入,奉上各色茶點。來往間具都躬身垂目,舉手抬足間像是拿尺子量過一般,極是規矩,便是端茶上水時也少有聲響。
眾福晉們哪怕已經不是頭一回見識到此番場景,卻仍止不住心中佩服這位太子妃這□□人的本事。更何況年中才嫁進來的十三福晉兆佳氏,怔愣間還是被一旁的烏拉那拉氏輕輕拉了下才堪堪回過神兒來。
到底是新嫁過來的,同諸位妯娌也不甚相熟,兆佳氏麵上幾乎瞬間便染上了些許緋色,又想著自家爺早前交代的,身子忍不住往一旁烏拉那拉氏那頭傾斜了一些。
這一動,正巧瞧見了一旁正安安靜靜吃甜點的弘曦。
小孩兒一身石青緞地的對襟小褂,這會兒正一手拖著個裝著奶白色點心的小碟,一手執著羹匙,一勺勺的往嘴裡喂。咀嚼間兩側臉頰微微鼓起,瞧著煞是可人愛。
兆佳氏早前在家中也常照顧幼弟,見此不禁眼前一亮,心中緊張之意當即便散了大半兒,情不自禁地對著一旁的烏拉那拉氏笑著道:
“小侄兒這小胳膊小手的,瞧著卻極是穩當呢!”
瞧著弘曦像是用好了,烏拉那拉氏拿起帕子,輕柔地在對方嘴上擦拭了兩下,這才笑著回道。
“這孩子素來主意大,早早便不願旁人喂,如今自個兒用的久了,可不得穩當幾分嘛!”
知曉對方如今正是難適應的時候,從方才起烏拉那拉氏便有意照顧。這會兒說話間更是透著些許親近之意。
兆佳氏心中明白,聞言更是感激一笑,兩人雖還算不上相熟,如今借著小孩兒卻也慢慢聊了起來。
弘曦又默默挖了口蟹膏放入口中,這些年習慣成自然,這會兒對對方時不時的誇讚並未放在心上,甚至神色都未動一下。
這般反應,兆佳氏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帶著些許驚奇道:
“說來也是慚愧,我家小弟較小侄兒還大上幾歲呢,如今整日裡卻是跳脫的緊。全然不若侄兒的這般靈慧穩重!”
烏拉那拉氏聽罷捂著嘴輕笑道。
“弟妹這可就看茬眼了,小孩子哪有不跳脫的,他這也就在人前了,擱府裡沒哪回不氣地他家阿瑪直上火。”
早前連老爺子的寶貝都敢上手拆了,他家爺嘴角的燎泡可是整整掛了半個月呢。還有老九……回回從府裡出去,臉色再沒好的時候。
烏拉那拉氏微微側身,衝著對方耳後小聲說了句什麼,兆佳氏旋即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乖乖巧巧的弘曦,眼中充滿著不可置信。
兩人說話間雖有放低聲音,但也未曾刻意避著人,主座上一身正黃的太子妃微微垂眸,旋即拿起手間的果子露輕飲了一口,這才將目光轉至二人之處。
麵上依舊如往常一般,略顯清秀的眉眼間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
“兩位弟妹這是在聊什麼呢,這般的熱鬨?”
雖是疑問的語氣,卻依舊如往常般不疾不徐,和氣中帶著三分威嚴,卻也非是刻意地高高在上。
仿佛天生便是如此,天生便合該如此。
這紫禁城中,若說四福晉是將規矩刻在了骨子裡,一言一行少有可指摘之處。那麼這位太子妃,隻要站在那裡,那就是規矩本身。
這位能在多年無子的境況下還能備受康熙爺稱讚,壓的毓慶宮一眾有兒有女的側福晉等閒直不起腰來。早前協理宮務之時,便是對上根基極深的四妃,都少有吃虧的時候。
不同於一旁的兆佳氏,烏拉那拉氏可以說深知對方厲害。這位等閒所做之事,所出之語少有無意的時候。
這會兒突然叫住自個兒,雖不知對方意欲何為,但出口時便已帶了十分的小心,語氣也是極為謙恭。
“回太子妃,不過些許家常罷了。咱們這些婦道人家,整日裡也就守著後宅那麼大點兒的地方了,除了這些哪還有旁的可聊的。”
“回太子妃,正是如此。”兆佳氏是個伶俐的,見自家四嫂如此,雖不知內情,但眉宇間神色卻已經收了七分。
席間一片安靜,眾福晉眼觀鼻鼻觀心,涉及太子妃,便是往日裡“心直口快”,素性高傲的八福晉都顯得有些沉默。
兩人這般明顯地含糊其辭,瓜爾佳氏聽罷卻也分毫不惱,再度開口的時候連嘴角的弧度都未變上半分。
“本宮早前便有所聽聞,十三弟妹在家時便素行恭順,對下麵一對年幼的弟妹照顧………一片慈愛之心卻是讓本宮心生感懷………”
仿佛想到了什麼,瓜爾佳氏麵上還帶著些懷念,出口的語氣也愈加輕柔和緩了幾分。
“本宮少時雖未有幸得長姐陪伴,但家中長嫂卻也極是慈愛,可惜………”
太子妃麵帶悵色。
可惜什麼,眾所周知,對方口中這位長嫂必然不是如今的這位瓜爾佳大夫人,可這眾目睽睽之下,對方提個已逝之人要做什麼?
不過雖不知對方意欲何為,眾福晉們還是出口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