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更(2 / 2)

“什麼同為嫡子,妹妹你著相了不成,這繼室之子哪裡比的上原配嫡子尊貴。再說你先大嫂那是何等才華品行,那齊佳氏………”

瓜爾佳大人眉頭皺的更緊了些,竟是連提都不願意提起。隻隨意擺擺手敷衍道:

“安宏有這麼個娘,又整日裡將他娘那小氣吧唧的樣兒學了個足,日後可見也是個不中用的………妹妹大可不必再提……”

仿佛早有預料,瓜爾佳氏麵色不改。

“妹妹知曉大哥的意思,可京中多少人家對弘曦阿哥伴讀之位趨之若鶩,有資格過去的哪家不是將適齡的嫡出子嗣一並帶去,偏就咱家這般,可不是顯得不夠重視?”

不重視這位,那可有的是說頭了。

瓜爾佳大人聽罷這才勉強點了點頭,隻臨走時神情仍舊頗有些不得意。

送走來人,太子妃回到內殿,虛虛的靠在一側的金絲楠木軟榻上,神色頗有些疲憊。一旁的桂嬤嬤見狀連忙上前為對方一下下揉著額頭。

又見對方難得的眼神空茫,不免更為心疼道:

“娘娘您這又是何必呢?這麼大的事兒偏要自個兒擔著,便是將真正緣由告訴了大人又如何?事關家族傳承與安平的未來,大人必然會慎重考慮的………”

您又是何苦,對最親近的大哥都要這般虛與委蛇。

“嬤嬤你不懂的,於太子殿下而言,大哥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這份兒忠心,倘沒了忠心,大哥便什麼都不剩了!”

瓜爾佳氏神色有一瞬間的空茫,卻也隻是一瞬間罷了。

‘’嬤嬤,替本宮更衣,這個惡人由本宮來做,大哥隻需要完完全全忠誠於殿下便好!‘’

而殿下他,從來不是那等氣量狹小,慣愛遷怒之人。

見自家主子這般,一旁老嬤嬤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卻也知曉對方一向主意大,凡決定了的事再沒有更改的時候。隻能拚命忍著淚意,替對方一件件換好衣裳。

毓慶宮書房

聽到外麵通報,胤礽眉色未動,仿佛早有預料,隻緩緩將手中羊毫筆放下。淡聲道:

“讓她進來吧!”

瓜爾佳氏一身煙青色旗服,梳著個稍顯寡淡的雀尾髻,額前並未墜任何繁複的飾品。那是早前剛成婚那會兒,太子最喜歡的裝扮。

至親至疏夫妻,可便是如今疏離至此的兩人,曾也是有一段恩愛不相疑的時光。

跪在冰冷的地麵上,穿著這身熟悉的衣服,瓜爾佳氏猛然想起,早前即將成婚之際,先大嫂也是提醒過她的。

“這女人啊,不能夠不聰明,卻也不能過分聰明,更不能的是,將這份兒多餘的聰明用到自家男人身上。”

“不拘販夫走卒,還是天皇貴胄,這個理兒啊在哪裡都是行的通的………”

所以,先大嫂可以讓大哥為了她哪怕數十年無子都不忍苛責一句,可以在去世後數年之久仍舊被對方記掛在心。視繼室乃至嫡子如無物,而她卻隻能同殿下漸行漸遠………

可若重來一次,她又能怎麼辦呢?想到家中魯莽無謀的哥哥,還有她乖巧可愛的女兒,她的鑰兒啊……她拿半條命換來的鑰兒啊……

瓜爾佳氏雙目微闔,對著冰涼的地麵,重重的叩了下去。再睜眼之時,眸中已然再無波瀾。

“殿下,妾身是來向殿下請罪的!”

“哦?那太子妃便同孤好生說說,孤這位素有賢名,溫婉得體的太子妃又是何罪之有?”

案前之人抬腳,從屏風後走出緩緩行至台下,行走間一身墨色長袍衣擺處微微擺動,隱露出一層層水波似的紋路。

及至離對方不到半臂的距離處,胤礽方才停下腳步。

身為太子,胤礽本就貴氣天成,又有幾十年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養成的莫大威嚴,此時又是這般居高臨下,意味不明的望著你,換做旁人可能早就心驚膽戰了。

然而瓜爾佳氏隻輕顫了下,再開口時早已不見波瀾。

“妾身有意為家中一小輩留下退路,於殿下便等同於背叛,此為罪一。”

“妾身有意誤導旁人,借殿下之名,行狐假虎威之事,此為罪二。”

“妾身為達目的,謀算殿下親侄,此為罪三。”

“而這最後一條,也是妾身萬死不足以饒恕之罪。”

冰涼的地麵上,瓜爾佳氏又重重叩上一首,沉聲道:

‘’妾身借殿下之名,行謀算之事,事到如今,卻還要殿下在皇阿瑪處,在諸王臣公處,替妾身擔下此事……臣妾罪無可恕!”

說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從一開始算的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這位太子妃啊………胤礽忽的一笑:

”既然太子妃說完了,那便倫到孤來了!太子妃如何以為孤一定會心甘情願替你擔下此事?”

“其一,太子妃這般急於尋求後路,倘為旁人所知,輕則會使本殿下威嚴受損,重則會使部下人心生亂。”

連你的結發之妻都不信於你,忙於尋求後路,如何又能使旁的人信服?

“其二,常言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倘本殿下連家都齊不了,枕邊人都管不住,如何治國理政?”

“其三,若是此事一旦為皇阿瑪所知,依皇阿瑪的性子,本朝不會存在被廢棄的太子妃,你的下場便隻有早逝這一條路走。不論十幾年的情分與否,你的能力確實有目共睹。宮中四妃根植已久,勢力龐雜,等閒之人難以應對。而新任太子妃,可能有的變數實在太大了些。”

屆時,光是可能會有的嫡子,也會使東宮生就種種亂相,給人以可乘之機。

“所以,孤的太子妃便覺得,孤在權衡利弊之後,隻會有認下這一條路是嗎?承認是孤借此拉攏四弟,而非你瓜爾佳氏急於尋退?”

心中算計被對方一一道出,早前一直心有成算的瓜爾佳氏此刻不知為何,竟是生出無限恐慌,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果然下一刻便聽對方道:

“可太子妃猜錯了一點,

“孤這一輩子,最恨受製於人,失去的威信孤可以重新拿回來,浮亂的人心孤也可以一一平定,至於最後一條……”

‘’我愛新覺羅胤礽,從來不懼變數二字!‘’

瓜爾佳氏抬頭,自下而上望著眼前這一身傲骨,孑然而立的太子。枉她自認聰明才智,極善人心,以往種種,幾乎沒有失手之時。

然而此時此刻,她才恍然明白,從始至終,這些年來她竟是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這位枕邊之人。

所有人都能看到,隨著皇阿瑪日益年長,身子卻依舊康泰。便是太子往日裡也總要避其鋒芒,行事也愈發趨於中庸,事事權衡利弊等閒不願出頭。

然而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眼前之人

他可以為皇阿瑪彎下脊背,但一身傲骨,從不曾折下半分。

他可以事事求全,權衡利弊,但原有的鋒芒,他也從未失去。

看著這樣的太子,瓜爾佳氏突然覺得自個兒先前的種種考量都成了笑話一般,荒唐至極,又可笑至極。

然而就在瓜爾佳氏心生絕望之際,卻突然聽眼前之人淡淡道:

“鑰兒額娘的身份,隻會救你這麼一次!好自為之吧!”

“殿下………”

明明達成了目的,可這一刻,看著眼前之人一步步走遠,瓜爾佳氏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懼感。

仿佛深海之中,再也找不到一塊兒可以支撐的浮木。

“還有,太子妃約莫還不知曉,今早四弟過找過孤了。”

臨出殿前,胤礽突然開口道:

“自來人心二字最難衡量,而你所估錯的人心,從來不止本殿下一人………”

這世上,原也是有人願意透過利益繁雜,穿過層層迷瘴,斬釘截鐵,不帶絲毫猶豫地選擇相信他的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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