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爾佳……弘曦愣了愣,心中驚訝。這事兒不能這麼存吧!
不過按資料所說,對方不是繼室所出,生母還頗有些潑辣嗎?怎麼就過成這麼個小可憐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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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考試時間委實不短了,便是正廳裡烏拉那拉氏都不免著人過來瞧上一眼。西側院兒李氏更是抱著自家弘昀口中含怨。
“正院兒裡那位,挑個伴讀倒是好大的陣仗!可憐我們弘昀………”
李氏出口的話還沒說完,誰曾想素日沉默居多的弘昀卻突然仰起頭,略顯沉靜的目光直直的看了過來。
“額娘是不喜歡兩位表哥嗎?阿瑪早初也是給了人讓兒子挑的………”
李氏登時一噎,半響才訕訕道:“這能一樣嘛!那些個人,論身份還不及你兩位表哥呢?”
“裡麵不是有位戶部侍郎幼子嗎?”
弘昀微低下頭,淡淡開口道,他還記得選擇兩位表哥時,阿瑪看上去其實是不高興的。
“娘的昀兒啊,你莫不是後悔了,你忘了你舅舅當初是怎麼照拂咱們的,便是人在外頭,有什麼好的也巴巴使人稍過來………”
“額娘,時辰到了,兒子也該去溫書了………”
弘昀沒再多話,隻身子微曲,恭敬行過一禮。
李氏眼眶募的就紅了起來,弘昀走後許久,依舊忍不住抓著一旁丫鬟的手喃喃道:
“我這都是為了誰,旁人照看的再仔細,哪有自家人上心………昀兒身子又弱,我這當額娘的哪裡放心的下………”
她隻恨不得日日掛在身上才好。
他舅舅家的就算再不好,總要比旁的上心許多。當她不曉得,那位侍郎家的,人家早前瞧上得可不是她們這裡。
這麼個人便是身份在高,人再是機靈得兒子的意,她哪裡放心讓這人日日跟著。再說,除了正院裡那位涼薄寡性的,哪個阿哥伴讀不是先考慮自個兒娘家。
西院中,一眾丫鬟們聞言紛紛低下頭,沉默不語,心想這可是皇孫阿哥的伴讀,一損俱損,有哪個不要命的敢不上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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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這頭,一眾夫人們早早便曉得了頭一回結果,這會兒除了中選的三位或忐忑,或激動好不煎熬,其餘難免有些敗了興致。不過都是世家夫人,交際應酬倒是不再虛的,席間氣氛倒還算活絡。
此時弘曦一行幾人帶著一眾侍從也正往正院兒裡去。
一路上章佳玉衡倒是沒什麼,這會兒甚至已經帶入角色在弘曦麵前逗樂了。這位不止頭腦靈活,性子也活泛。偶爾還故意照顧一番一旁的瓜爾佳安宏,時不時將話頭遞過去。
見這位雖然止不住緊張,但該回答的問題也實誠的答了,眼神也無閃躲之處。
弘曦這時候也覺得自個兒著實著相了,雖對太子妃早前借勢塞人的行徑有些膈應,但眼前這位,隻一瞧便知家中無甚地位。更何況對方這般難得的天分與毅力………
浪費了著實可惜。
“安宏這般緊張,難不成是覺得本阿哥同玉衡會吃人不成?”
想通後,弘曦微微仰頭衝對方灑然一笑道。
瓜爾佳安宏雖小,但因生活環境之故,早早便學會察言觀色,這會兒哪裡不曉得對方這是接受自己了。
當即眼眶一紅,複又拱手重重鞠了一躬,被一旁的玉衡眼明心快的攬了過去。嘴上嫌棄道:
“哎呀呀,我說,咱們殿下這般和氣人兒,叫你這個小老頭拜來拜去………真是,得虧咱們殿下心裡敞亮,不跟你計較……”
一旁的弘曦心中不由失笑,這人幫人解圍還不忘拍幾下馬屁,真難想象會是阿瑪口中工部那位極是端正不苟言笑的章佳大人之孫。
還有這位瓜爾佳安宏,也不若旁人口中那般的愚鈍非常………
弘曦心中不由搖了搖頭,真是謠言害死個人呐!還是這麼小的孩子………
幾人行至正廳,見弘曦身旁隨著兩人,而其餘一位稍稍退後一步跟著,哪裡還不曉得結果如何呢!
烏拉那拉氏瞧見一旁的安宏神色微頓了下,見自家兒子麵上未有介懷這才又恢複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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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成了的兩位如何歡喜,一眾夫人又是如何失落,深恨錯過了機會。此時毓慶宮裡,得到消息的瓜爾佳氏主仆明明該高興的,可這會兒子麵上卻是沉默居多。
“安宏這孩子素性孤寡,如今怕是…………”
誰曾想,她百般籌謀費心想得來的,卻偏是這孩子有這份兒運道呢,便是瓜爾佳氏也未曾想到。素日裡明朗大方,聰明伶俐的安平未曾入選。
反倒是沉默寡言,性子甚至有些木訥的安宏得了他那侄兒的青眼。
當初之所以提起對方也不過是為了不教旁人再說道什麼罷了。
“到底是姓瓜爾佳的,便是性子再寡淡,日後真有那麼一日還能置府上,乃至您這位親姑母不管不顧的………”
一旁的桂嬤嬤忙安慰道。
軟榻上,瓜爾佳氏卻是神色倦怠地搖搖頭。
“嬤嬤,你太不了解我那新嫂子了,那人素來是個極能狠下來的,尤其為了兒子………”
這才是她早前對哥哥諸般行為雖有勸阻,卻未真正出手乾預的緣由。人都是有私心的,先大嫂早前對她諸般照顧,時時教誨。大侄兒又是對方拚了命生下來的。
她生怕養大了對方的心思,更怕對方於內宅中真有了權利,回頭反倒對大侄兒不利。
可如今呢,枉她覺得自以為聰明,機關算儘卻一朝行錯,終毀儘了在皇阿瑪那裡數十年累積下的名聲。
從得到消息,皇阿瑪允許弘曦侄兒親自去選“最聰明”的伴讀之時,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殿下心中的驕傲,還有待四貝勒的情分遠比她所想得要厚重許多………
想來明年毓慶宮中,怕是又要再多上兩位身份高貴,又能幫她分憂的側福晉了……
夜裡,蒼白的月光下,瓜爾佳氏怔怔的望著潔白的緯帳。
一步錯,步步錯,殿下說的不錯,這世上最難計算的莫不過人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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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爾佳府
稍顯偏僻的西側院裡,齊佳氏此時正緊緊抱著自家兒子,對一旁丫鬟所報,老爺又去了大少爺那兒甚至沒有絲毫反應。
明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卻要數年來屈居側院,正院要永遠留給個已逝之人。管家權利從來沒真正握在手裡。
明明今日是自家兒子大好日子,卻等不來自家阿瑪半個眼神。
“安宏啊!額娘要你記住,這世上不拘是想得到什麼東西,都是要有代價的。”
齊佳氏一雙大手顫抖著不停地摩擦著自家兒子瘦削的背部,出口帶著些說不儘的堅定道:
“宏兒如今成了貝勒府三阿哥的人,可若要得到阿哥爺的看重,你不比另一位有家族支撐,如今能拿出來的不過隻有忠誠二字。”
這世上再沒有白拿的東西。
她早前為了給兒子爭個好點兒的院子,付出了自個兒多年費心在繼母手底下經營的名聲,得了尖酸刻薄,小家子氣的名頭兒。
為了換個好點的先生,又付出了嫁妝裡為數不多生母留下的珍藏。
這諾大而富貴的瓜爾佳府,又何曾給過她們娘倆什麼。
“安宏!”
齊佳氏明明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眼下已經有了幾道清晰可見的紋路。此時正死死盯著自家兒子略顯稚嫩的眼睛。
“娘要你記住,娘的嫁妝儘夠咱們這些年的花銷了。你除了姓氏從來沒從瓜爾佳氏得到過什麼,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你也從不欠他們瓜爾佳氏什麼!”
“還有你姑姑那人,心思最是難猜,但有一點,咱們娘兒倆絕計不在這人眼裡。日後不論她說什麼,宏兒萬萬記住不要聽也不要去信………”
“我兒日後隻需要忠誠於殿下便是………且記住這世上再沒有白拿的東西…………而咱們如今,也沒有旁的可給的了………”
想到今日裡一身素服,笑著將東西遞給他的三阿哥,瓜爾佳安宏流著淚重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