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暉回來那日,天邊還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從下人那兒聽說自家弟弟近日裡心情不佳,好些日子除了請安竟然是連門兒都沒在出過。
弘暉不由腳步微頓,自家弟弟什麼性子他還不曉得嗎?除了那些個實驗之外,等閒是不願悶在一處的。
想到這裡,弘暉幾乎沒作猶豫,連身上略顯濕潤的衣物都沒來得及換,便腳步匆匆地往暖閣裡走去。
夏日已至,空氣中原就多了些濕熱,又兼多雨之時,便是開著窗,室內依舊悶得緊。可弘曦此時卻似是毫無察覺一般,隻拖著腦袋呆呆地倚在炕上,明明還是個不大的孩子,此刻卻是眉頭緊皺,臉色凝重地如大人一般。
弘暉心下登時便是一咯噔,心想自家弟弟這回鐵定是遇上事兒了。麵上卻仿若無覺,還帶著一身濕意便往炕上小人兒身旁湊去。
雖是如此,來人略濕著的衣角卻是連半分都未曾真正碰到自家弟弟。
弘曦回過神來瞧見自家小哥哥這幅發間微濕,頗有些狼狽的模樣。
炕上原先還呆坐著的弘曦幾乎瞬間便炸了毛。
“小陳子,快去使人備上熱水!”
“琥珀,你去廚房吩咐一聲,儘快熬些薑湯送過來!”
“還有小叮當,把早先撤下去的碳盆生好端過來!”
幾人齊齊應是。
忙不迭地吩咐好眾人,弘曦這才有空瞪著大眼睛頗為不善的看著眼前之人。
“大哥!”弘曦沒好氣地拿了根乾毛巾塞在對方手裡:
“都說這濕衣裳穿在身上可是會著涼的,大哥莫不是嫌郎大夫熬的藥太好吃了!”
提到郎大夫,弘暉不禁麵色一苦,這位大夫能被請到貝勒府就任,醫術自是不錯,隻這開的藥,味道委實不敢恭維。
弘暉彆看瞧著如今一副風光霽月的模樣,生平卻最是怕苦。小時候喝藥可跟要了小命一般,甚至在自家阿瑪眼前都敢耍心思偷偷將藥倒掉。
當然被發覺後不免又是一頓教訓,如今瞧自家弟弟這氣鼓鼓的小模樣,弘暉哪裡不曉得自個兒小時候的黑曆史都被自家額娘賣了個乾淨。
此時不免微微苦著臉討饒道:
“都怨大哥不懂事,竟還要咱們弘曦反過來照顧哥哥………”
“哼,知道就好!這回初犯就罷了,若有下回………哼!”
炕上,弘曦雙手叉腰,惡狠狠的衝眼前之人呲著一口小虎牙道。
弘暉見罷又是討饒一笑,甚至還學那書生般躬身做了一個揖,含笑道:
“那為兄便多謝小弟寬宏大量!”
弘曦不覺揚了揚頭。
很快下人們便將燒好的熱水帶了上來。
弘曦兩兄弟時常夜裡湊到一塊兒,有的沒的說些悄悄話,暖閣裡衣裳備的也不少,這會兒倒也不用來回折騰。
屏風外,弘暉很快便收拾妥當,唯有一頭濕法略顯淩亂地散在身後,很快便有外鬟拿著潔白厚重的毛巾過來幫忙。
弘曦趴在炕頭,看著眼前一身素藍色常服,小小年紀便是散著一頭濕發都絲毫不影響其風度姿儀的小哥哥。
方才種種,雖然初時被氣急衝昏了頭腦,可細細想來,他如何不明白這是他家小哥哥看他心思沉悶,故意伏低做小逗著他玩兒呢!
弘曦不自覺咬咬唇,心想不論如何,他家小哥哥都覺計不能有事。
古人素來迷信,實在不行,諸如天降神諭這般手段他也不是使不出來。
至於這般做日後會不會被拆穿,甚至連帶自己被懷疑,連命都沒了,還考慮這些作甚?
許是做好了決斷,弘曦稍顯沉鬱臉色竟也慢慢好了起來。
一旁的弘暉雖隻坐在火盆旁任丫鬟們服侍,餘光卻一直未曾漏掉自家弟弟。
這會兒見對方終於恢複如常,眉間不覺放鬆了些許。
雖不曉得弟弟小小年紀究竟為何如此,但弟弟既是不願開口,弘暉便也不會多問。這點已經是兄弟兩人多年的默契了。
府中眾人出發之日,弘昀終究是未曾同幾人一道過去,西院兒那頭過來說是二阿哥貪嘴,夜裡一不小心多用了涼飲,這會兒正身子不舒坦。
弘曦聞言嘴角微抽,心道李側福晉這是知曉瞞不過去,便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誰不知道二哥素來克製守矩,這貪嘴倆字怎麼也用不到二哥身上。
瞧著一旁似是早有所料的額娘,弘曦此時終於明白早前那會兒子對方明知額娘做不得主,仍是一番唱念作打,各種哭訴的緣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