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延禧宮,郭洛羅氏麵上適時帶上了三分憂色,往常稍顯淩厲的眉眼瞧著也溫和了些許。模樣同往日侍疾的眾福晉們並無二致。仿佛方才那番爭執從未發生一般。
而後幾日,礙於良嬪娘娘尚在病中,八福晉偶爾也會過來瞧上一回,大多來去匆匆,不過即便如此,旁人也無從指摘。畢竟眾所周知,八阿哥正兒八經的養母,惠妃娘娘如今尚還在呢!便是講究個“孝”字,等閒也不該越過對方去。
隻按理來說這上好的太醫調養著,不過一小小風寒,如今早該好了才是,誰曾想眼瞧著二月便要過了,日子一天天暖和起來,對方身上這症候竟是遲遲不見痊愈。
漸漸地,太醫院裡也隱約有“鬱結於心”這般說法。
這紫禁城裡都是一等一的人精子,近年來良嬪一大把年紀母憑子貴也是招了不少人的眼,沒過多久,有關八福晉囂張跋扈,將良嬪娘娘氣地病情加重的傳言便暗戳戳地流傳了出去。
還彆說,礙於郭洛羅氏往日的脾性兒,這信的人還當真不少。烏拉那拉氏近來進宮請安時還被德妃讚過幾回貞靜有度。想來有了八福晉這顆“朱玉”在前,各宮娘娘們對兒媳的滿意值可謂蹭蹭地往上漲。
這一日,胤禩再一次從宮中離開之時,腳步無端加快了許多。
八貝勒府,眼瞧著天色漸晚,夫妻兩人卻依舊相對而坐,絲毫沒有起身用膳的意思。這新安上的玻璃窗子果然明透的緊。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很快便將房間染成一片紅豔。
良久,胤禩才放下手中的的茶盞,一字一句緩聲道:
“福晉前去侍疾的第一日,打從從宮中回來,心情便甚是不佳。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福晉可能告知爺?”
胤禩此時一身月白色織錦長袍,麵色溫潤一如往昔。甚至連出口的聲音,都無一絲指責之意,好似隻是尋常問詢罷了。
然而此時的郭洛羅氏心下卻絲毫不覺得輕鬆。
作為枕邊之人,貝勒爺的脾性她最是了解不過,越是惱怒激憤之時,神色隻會愈發的平靜淡然。顯而易見,這回對方的氣性,比之她想象中的隻會更重。
郭洛羅氏豔麗的紅唇微微抿起,手上握著的茶杯也不自覺用上了七分的力氣。
當日良嬪也怕自個兒等閒壓不住兒媳婦,惹得眾人笑話。因而屋裡隻有婆媳兩人。郭洛羅氏心知。這會兒子隻要她失口否認,依良嬪那泥巴捏似的性子,是斷不會在旁人麵前甚至貝勒爺跟前說道什麼的。
然而看著眼前的胤禩,郭洛羅氏卻想都沒想便直接道:
“當日額娘不知從宜妃娘娘聽了些什麼,回頭便明裡暗裡地指責妾身揮霍無度,妾身當日氣急之下,確實有些不妥之處。”
這便是承認了,胤禩微微闔眼:
“福晉你素來知曉,額娘這耳根子軟,性子卻是更軟,便是有些個誤會,也斷不會苛責於你。”
爺這是怪上她了,郭洛羅氏心下募的一涼,染著朱蔻地指尖幾乎掐進肉裡。這些日子外頭如何議論她不是不知曉,然而旁的千言萬語也比不得這一句來的紮人。
“事實如何旁人不知,爺你如何還能不曉得,妾身做這些都是為了誰?額娘她不辨是非耳根子軟,難道我郭洛羅婉昭就因著嫁了你胤禩,便活該被她作踐麼!”
什麼叫斷不會苛責,殊不知比之苛責,良嬪那吞吞吐吐,語焉不詳的虛偽模樣更讓她來的厭恨。
郭洛羅氏恨恨地彆過頭,眼眶卻極速地紅了起來。胤禩無奈一歎,轉而捉住對方的手,一根一根地將染著朱蔻地指尖掰開。
果不其然,隻見潔白的掌心間,已經赫然多了一片紅痕。胤禩一邊使人去拿藥來,一邊輕撫著對方的手腕。
“早前爺便說過,你我夫妻一體。婉昭你知我斷不會有此意。”
胤禩握著對方的手緩緩加重了力氣,片刻後,又沉聲道:
“若說此事最大的過錯,在爺這兒。”
“若非爺無能,沒法子早些將正藍旗握在手心,也不必福晉整日借娘家聲勢人脈,更不必委屈福晉同那安王府一家子虛與委蛇。”
“這如何怪得了貝勒爺!”郭洛羅氏生平最見不得旁人貶低自家男人,當下便顧不得其他,隻恨急道:
“那起子人什麼德行早前妾身在王府便有所耳聞。一個個都是些眼高於頂的主兒,也就早前郭羅瑪法地位尊崇,尚能壓的主那些人。如今爺年紀輕輕,那些人如何能心服。”
當然還有一點,正藍旗不比旁的,順治爺時期便到了當年的安親王手裡,而後朝廷動蕩,鼇拜掌權之際,旗中更是大多受有安王爺恩惠。後頭又同安王府一道經過康熙爺的多般打壓,可以說如今留下的老人,便是對著當今,都無多大敬慕之心,更遑論胤禩一個出身有瑕,且又身無外力的皇阿哥了。
都道皇阿瑪對貝勒爺多般看中,小小年紀獲封貝勒,還能越過幾位兄弟獨掌一旗。然而這個中艱難,又豈是外人能道的儘的。甚至胤禩之所以掌旗至今都未生出大波瀾,手段高超是為其一,郭洛羅氏這個當年頗受老王爺疼愛的外孫女兒出力也不小。
八福晉早前這般張揚行事,何嘗不是在借機昭示著什麼。此舉瞧著似是沒多大用處,然而在八爺夫妻長袖善舞之下,卻實實在在同那些舊部地多了些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