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夏日,南高的學生們穿著外套的也有,露著小腿和胳膊的亦不少。
高二4班剛結束早自習,因為今天是周一,所以直接就早早地前去參加升旗儀式。
不過在集合前去之前,班主任帶了個穿著校服的女生進來,介紹語極簡單:“這是新轉來的同學秦溪,剛從外地回來的,大家好好相處。”
很少會有學生在下半學期轉校,更何況這下班學期都過了大半快放假了。
一雙雙好奇的眼睛落到了講台上,暗自打量著進來的這個女同學。
很普通的打扮,校服穿的是春季的,古板得連拉鏈都快拉到脖子上,長發紮了個普通的馬尾,厚重的齊劉海下麵是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鏡,幾乎將臉都遮了大半,眼睛也總是下垂著像在看地麵。
坐在前排的同學看得清楚,發現這女生臉上沒有像部分愛漂亮的女生那樣,偷偷塗睫毛膏擦粉底液抹淺色口紅,整個人不見半點裝扮的痕跡,臉頰到鼻梁上遍布著點點雀斑。
嘴角是下垂的,眼角還是下垂的,還有圈明顯的黑眼圈和眼袋。
明明剛進來的時候看著像是個漂亮女生,但是現在怎麼看怎麼像一個被課本試卷壓得沒睡醒的普通女高中生。
除去個子高了些,其他地方都是平平無奇,丟到以勤奮出名,好學生紮堆的南高裡,絕對不起眼。
發覺同學對自己都沒什麼興趣後,越清溪不由得佩服起了易枝楊。
萬萬沒想到這位經紀人除去本職工作了得以外,竟然還會化妝!
在下車之前,易枝楊往後視瞥了一眼以後立馬表示就這樣出去不行。
越清溪這裝扮還是太漂亮了,漂亮就會引來注意,引來注意後仔細一看就會認出身份。
這又不是古裝片裡,蒙了半張臉就男女不辨的情節是不可能存在的。
於是經紀人在車上匆匆忙忙地往她臉上塗畫了幾下,竟然就讓越清溪整個人透露出用功過度的高中生特有的困倦和沒睡醒狀態,尤其是那黑眼圈和雀斑更是神來之筆,將她原本靈動的眼睛都遮掩了大部分靈氣。
再把越清溪嬌嫩粉豔的唇塗一層類似土色的唇膏改變唇色和唇形……
長得平平無奇的越清溪很低調,去了最後排的座位放了書和書包,然後又跟著班級大部隊一起去操場參加升旗儀式。
這一路她表現得極為普通,除去前後有幾個人問了幾句她是從哪兒轉來的之外,也就隻有班長本著照顧轉校生的念頭跟她說了說話。
越清溪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她高中是在老家偏遠的小縣城讀的,一提到那學校的名字同學們都投來疑惑的目光。
沒聽過。
沒聽過更好,這樣才能避免被追問太多然後露餡,今天的越清溪隻想做個不起眼的轉校生,跟後排那個大垃圾桶一起被人遺忘。
結果第一堂課就是數學課。
越清溪的真實身份隻有班主任才知道,所以數學老師在講完知識點後頗有好奇心地點了新同學的名字。
“秦溪,你上來做一下這個題。”
“……”
越清溪茫然地看著黑板上那串神秘數字,函數定義域是什麼?指數函數和對數函數又是什麼?
老師我離開課堂已有好多年,不如我現在為你背一段演員的基本修養,然後你放我一馬?
多年以前被數學支配的恐懼再次浮現心上,這感覺像極了她第一次被綁到威亞上飛來飛去的絕望。
於是越清溪托了托自己的眼鏡,站在垃圾桶邊上不動不動,認真給出答案:“對不起老師,我不會做。”
老師倒也不急,竟然也不讓越清溪坐下,而是出了道更簡單的題讓越清溪做,結果不出所料,這看起來像書呆子的新同學是半點都不懂。
“算了,坐下吧。”
數學老師眼中的興趣淡去,看著越清溪的眼神像極了在看一根朽木,兩節課都沒再抽她起來。
好在後麵的語文課和英語課對越清溪來說都還算簡單,畢竟擁有過目不忘的技能,昨天隻是看了兩遍書本就差不多都記住了,而且這兩位老師都沒讓她起來回答問題。
這樣坐到了中午,班長從前排走到後排跟她搭話。
“秦溪,你要不要在食堂吃飯?我可以帶你去。”
班長是個有些微胖的女孩子,名叫許燦燦。她的臉圓圓的笑起來很甜,聽說是班上學習最好最刻苦的女孩子,成績在這個平行班裡也能擠進學校前二十。
越清溪當然不會拒絕,跟著許燦燦去了食堂。
路上許燦燦熱情地向她介紹著學校的情況。
“學校有三個食堂,一食堂在高三教學樓那邊,挺遠的,我們高一高二的基本不去那邊。二食堂都是小炒,平時都是家境比較好的學生和老師去吃的,我們一般都去三食堂,那兒味道不錯又大份,價格也便宜。”
許燦燦跟在越清溪身後,因為前者腿長邁步大,她不得不走兩步又小跑跟上。
越清溪注意到這點後悄悄地放慢了步子,與她並肩同行。
“秦溪你想去哪個看看?有飯卡了嗎?”
許燦燦抬著頭看越清溪。
越清溪笑著從校服兜裡摸出張飯卡:“我不熟,你就帶我去你常吃的那個吧。”
許燦燦點點頭,帶著越清溪往三食堂走,熱心地介紹道:“每天菜色都不太一樣,不知道今天會有什麼,上周有鹵雞腿,五塊五一個特彆香,就是賣得很快,我等會兒看能不能幫你搶一個。”
去了食堂才發現今天還真有鹵雞腿,可惜她們去晚了,每個窗口的雞腿都被買完了。
兩人各買了一份飯,端著去了長餐桌上麵對麵地吃著。
越清溪吃飯的時候都很安靜,這一路也不怎麼說話。
她的這反應落到許燦燦眼裡就被誤解了,以為她還因為今天數學課被提問沒答上來在懊惱。
所以吃飯的時候許燦燦小聲地安慰著她:“教數學的周老師人其實挺好的,你就是緊張了所以沒答上,沒事的,以後遇到不懂的題就去問他,過段時間成績就提上來了。”
越清溪嘴裡還咬著一塊土豆所以沒說話,隻是彎著眼睛笑笑點頭。
聽著許燦燦一路說的這些話,她又漸漸地回想起了高中生活的真實模樣。
沒有什麼驚動全校的校霸校花校草,也沒有那麼多學生有空關注誰跟誰在談戀愛遞情書。
大多數時候,這些普通的高中生們都在煩惱著老師發下來的卷子,上次考的分數,還有食堂今天的菜色,今日的體育老師是不是還在生病需要讓數學老師來代課。
跟每天都花樣百出狀況不斷的娛樂圈比起來,果然是個很單純的地方。
吃完飯許燦燦遞了張紙給她擦嘴,起初還沒發現,過了會兒在回去的路上才抬著頭納悶地看著越清溪。
“秦溪,你吃完飯塗了口紅嗎?我們學校不許女生化妝的,你小心彆被老師抓了。”
越清溪原本暗沉的土色口紅被擦掉後露出了原本的色澤,看上去粉嫩嬌豔,跟之前比起來倒像是擦了口紅似的,也難怪許燦燦會這樣問。
成年的大姐姐臉不紅心不跳地欺騙小妹妹:“沒事的,我就塗了個變色潤唇膏。”
單純的小妹妹果然信了,不再關注越清溪的唇色,而是頭痛起了接下來的化學課。
吃完飯後沒午休多久又開始了上課了,後排的越清溪本著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原則,下了課就趴在桌子上裝睡,這樣平靜安穩地度過了一整天。
眼看著天色變暗,越清溪心裡也放鬆了許多。
接下來隻要再等晚自習上完,今天的“試鏡”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吃完晚飯後拿著五三發呆,越清溪發現過目不忘這技能果然有BUG,比如她現在企圖背這堆數學公式卻發現怎麼都記不住……
典型的眼睛跟大腦無法達成協議。
教室裡安安靜靜的,響在耳邊的隻有小聲的討論題目的聲音還有翻書聲,學生們大多都乖巧努力,所以老師們都不用守在教室裡。
忽然,有個女生拿了杯子快步地走到越清溪身邊的那個飲水機前接了滿滿一杯冷水,透明的杯子裡先前剩著的泡漲茶葉被水衝得上下浮動,落了一片到地上。
她看都沒看越清溪,隻端著水大步往前,然後重重地將許燦燦的馬尾辮往後一扯,左手一揚——
滿滿一杯水,儘數潑到了許燦燦的臉上。
坐在後排的越清溪看不見許燦燦的表情,卻將她身子的顫抖看得一清二楚。
潑水的女生往班上望了一圈,然後大聲說:“這就是跟老師打小報告的下場!讓你多管閒事!許燦燦出來,姐慢慢找你算賬!”
從教室外麵走進來幾個個子高大的學生,跟在那女生身後將許燦燦圍成一圈。
許燦燦起初還死拽著桌子不敢撒手,但是終究抵不過其他幾個人的拉扯,最後還是近乎被拖曳似的帶出教室。
班上的學生都被這架勢嚇蒙了,有人想上前去攔,卻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許燦燦被帶出教室,朝著外麵的小花園走去。
“那是哪個班的人?怎麼來我們班鬨事!”
“許燦燦要被打了!”
“我去辦公室找老師!”
教室裡有人在說話,但是終究還是十多歲的孩子,都被這陣勢嚇得不敢吱聲,更不敢追上去攔著阻止可能發生的暴行。
越清溪見狀一言不發,丟下那本惱人的五三,長腿一邁朝著那群人追上去。
“秦溪追過去了!”
有人在身後大喊一聲,但是越清溪已經聽不見了。
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要保護那個小姑娘。
很快,她就追到了教學樓後麵的小花園裡,許燦燦這會兒正被那群人製住雙手強迫下跪,她胖胖的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剛才被潑的冷水還是眼淚。
越清溪心中無名火起,兩步並一步快速上前,左手鎖住對對方手腕,右手彎曲手肘朝著那男生的後背來了一記狠狠的肘擊,膝蓋飛速上頂在對方腳彎處。
剛才還逼著許燦燦下跪的人,這會兒已經被越清溪按倒在地了。而她動作未停,起身避開另一人想抓她的手,伸手反製住對方的手腕一擰,隻用了三成力道,卻也讓對方疼得立馬無力。
越清溪抿著唇,想歎氣。
她也不想對這些未成年小弟弟們動手的,打小孩子,總歸是不太忍心。
但是不懂事的熊孩子就該教訓,不然以後還要闖大禍。
於是越清溪往那男生的屁股上踹了一腳。
這套漂亮的擒拿術讓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遠離越清溪,連抓著許燦燦的手都鬆開了。
越清溪上前蹲在許燦燦的麵前,身上沒帶紙,隻好用自己的校服袖子輕輕地替她擦臉上的水,語氣溫柔地小聲哄她:“彆怕彆怕,姐姐來了。”
許燦燦一直低著頭不知道是什麼表情,肉肉的手卻緊緊地抓住了越清溪的校服一角,讓她更是心疼。
這時候邊上溜出來圍觀的人也多了,邊上教學樓的陽台上趴了一大堆黑腦袋,都好奇地看著這邊。
保安也老師也聞訊而來,強光手電筒照過來的時候眾人都被射得眯了眼遮住,唯獨習慣了閃光燈的越清溪眼睛都沒眨。
也就是這短短的瞬間,邊上有個男生忽然驚呼出聲——
“越清溪!臥槽你是越清溪?!”
越清溪剛才打鬥的時候的動作太大,臉上拿來偽裝的大黑框眼鏡和假劉海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企圖遮住的臉型和五官全露了出來,而易枝楊替她畫的黑眼圈和那些雀斑,到了晚上也已經褪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