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澈正打算幫她把臉上的草給拂去,就見越清溪轉過頭,在背包裡翻找著什麼。
“找到了!還好沒壞。”
她從包裡摸出一個梨,不同於其他梨的青澀,這個熟透了的梨透著金黃色的色澤,表皮完好光亮,像是市場裡拿出來賣的一樣漂亮。
她背對著收拾道具的工作人員,悄悄地把這最後一個梨塞到他的懷裡,踮起腳在他耳邊小聲說話。
“這個梨是整棵樹上最好的,我特意留著給你的,先前人多我不好拿出來,來,你也走了這麼遠一定渴了吧?快吃。”
顧元澈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吃過無數水果,從專門培植的稀有品種到空運來的昂貴鮮貨,價格不知道要比越清溪的這隻梨貴上千百倍。
但是當他拿住這個帶著溫熱體溫的梨子之時,竟覺得這才是收到過最珍貴的東西——它不該叫梨子,該叫偏愛。
*
荒野遊戲一行人下了山,在山下的小鎮上吃牛肉米粉的時候,越清溪順口問了問那座荒村的事情,結果連四五十歲的店老板都滿頭霧水,表示沒聽說過那村子的事兒。
就在越清溪收下疑問認真吃米線的時候,邊上端著碗湊過來的一個老人用當地的方言問她:“你問的是那山裡的村子?”
越清溪勉強聽懂了他的話,連忙點頭,指著山的方向,“就是那上麵,有個廢棄的村子。”
老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渾濁的眼睛都被嚇得眯了起來,碗裡的米線湯汁倒了大半出來,嘴裡念念叨叨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還好店老板會說普通話,當即當起了翻譯——
“你說的那個村子是六十多年前就荒廢了的,聽說上麵會鬨鬼,所以村民們都從上麵搬下來來了,我們現在這鎮上的人就是那村子人的後代。這個阿公說他小時候聽人說那村子裡一到晚上就會有妖怪出來吃人哩,你們要是想在附近玩,可千萬彆去那村子裡。”
越清溪笑了笑,乖巧地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去那個“鬨鬼”的村子,決口不提自己其實剛在上麵待了一個星期才剛下來。
越清溪待了這幾天,發現山上缺水且土地貧瘠,而且交通不便,遷居下來其實更有好處。不過村民們念舊,估計都不願意搬離自己住了幾十年的村落。
她經過自己親身驗證這地方是不會鬨鬼的,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說法,估計也是當地ZF為了說服村民們遷居下來,不得不采取了一些小手段……
吃完米線後,越清溪與劇組眾人上車準備回去,卻聽見身後忽然傳來了一片笑鬨喧嘩聲。
“老板來四碗牛肉米線,加辣不加香菜!”
幾個年輕人在越清溪他們剛坐的桌子圍坐下,臉上帶著興奮和笑容討論著等會兒上山的事情,有個年輕人像是正在做直播,抬高了嗓子吆喝著——
“直播間的朋友們,我們現在已經抵達山腳,很快就會順著荒野遊戲原節目路線前進至山上,體驗越清溪同款恐怖荒村!鬼影重重的破落村莊,離奇斷裂燒焦的百年老木,還有成群出現的可怕食人黑鳥,覺得期待的老鐵們刷一波666點個關注啊!”
“……”
村莊好像沒什麼鬼影,那鬆樹是被雷劈的,那群烏鴉也不吃人,隻是記仇而已。明明節目裡她都講解過這些科學原理了,怎麼這些人還能睜眼說瞎話呢?
真是萬萬沒想到他們這邊才剛下山,這次節目的荒村就成了網紅打卡景點了,上網一搜才發現好多恐怖區主播跑來挑戰所謂的“恐怖荒村”。
剛才那個講鬼故事的老爺爺又被抓住,比手劃腳地開始重複剛才的故事,不同的是恐怖程度又被渲染得加了一分。
越清溪不擔心他們,因為上山的路倒是不危險,就是很累而且恐怖陰森而已,估計沒多少人能走上山。
不過她在臨走前還是叮囑了一下節目組:“記得要提醒當地政府管理這個情況,不然有未成年跑上山迷路就麻煩了。”
這提醒一出,政府還沒有發禁止上山的命令,馬上就有鎮民們在沿途山路上開始叫賣“泡麵土豆礦泉水,瓜子花生八寶粥”十步一個攤,百米一個店。
非但絕了這些探險者們迷路的風險,還帶動了原本貧窮的鎮民的經濟狀況,可謂是一舉多得,也不知道是不是某顧姓錦鯉在這兒待了一周,把歐氣留下了的緣故。
*
這後續的發展越清溪都是聽易枝楊說的,她一回家就忙著鍛煉腹肌馬甲線了,根本沒興趣上網。
畢竟最近沒有拍戲,越清溪很擔心自己的馬甲線會逐漸消失。
經紀人最近愛上了在她家辦公,穿著老頭汗衫一邊坐地上啃西瓜一邊讀網上的評論,果然要比在辦公室裡西裝革履要來得痛快。
眼看到越清溪在那兒認真舉鐵,易枝楊啃了口冰鎮過的哈密瓜,企圖吸引她的注意力。
“小溪,你知道這期你得了多少獎金嗎?”
越清溪果然被吸引了,不過依然沒有停下擼鐵的動作,隻是轉過來麵朝著經紀人發問:“多少?”
“足足兩百八十萬!”
果然,沒有薑文垣那個頂級選手選手在,這打賞的數目瞬間少了將近十倍。
但是這數量也比越清溪拍半年戲掙得還多了,她臉上露出愉悅的笑,當即就把啞鈴換成了更重的以示慶祝。
易枝楊看得眼皮子都在抖,不再去看她手上的鐵塊,繼續找她嘮嗑:“你晚上要不要去看小薑的比賽?他進十強了,今晚該露真麵目了。”
越清溪一直都有在關注薑文垣在《無名歌王》上麵的表現,聽到這話後立刻放下鐵塊,饒有興趣地開始認真聽易枝楊說起這件事來。
薑文垣在《無名歌王》上用的是“狐狸組合”這個稱呼,對外說是一男一女,據說是男的彈吉他伴奏女的唱歌,偶爾也會轉換過來,或者乾脆男女對唱。
儘管他在節目中還沒有露麵,但是因為其男聲“酷似”薑文垣的聲音,所以早就引發了無數討論。
粉絲們堅稱:這個人聲音一點兒也不像我們文垣哥哥,我們哥哥聲音是獨一無二的天籟之音!請不要蹭熱度。
黑粉們以及跟風黑們表示:這個人聲音跟薑文垣很像,但是唱功起碼比薑文垣好了十倍不止,他是正在崛起的明日之星,不是那個隻有臉的流量能比的。
真·路人們表示:臥槽這個聲音真的跟薑文垣一模一樣啊!
這些日子《無名歌王》的熱度僅次於荒野遊戲,其中大部分都是薑文垣的那個“狐狸樂隊”引出來的。
男聲唱得過於優越,導致原本聽著還甜美悅耳的女聲聽上去差了幾分味道,於是網上天天吵著要狐狸樂隊的男生單飛,放棄那個拖後腿的女生。
越清溪看著這些有意思的評論笑彎了腰,毫不猶豫就選擇跟易枝楊去現場了。
現在她頭發已經半長了,不能像以前一樣偽裝成男孩子,但是隻要戴上口罩和大眼鏡,再貼個厚劉海片,還是沒人能認出她來。
《無名歌王》本來就是星華發起的一檔綜藝節目,所以易枝楊要兩張票再簡單不過,拿的還是最好的第一排位置,能近距離看到選手們的臉。
薑文垣在進入十強後擁有了挑戰那些老牌歌手的權利,作為本屆人氣最高的選手,他排在最後一個壓軸出場。
在進入十強後,為了顯示選手們的真正實力,避免被說後期修音,所以節目組將采用直播的方式進行播放。
雖然越清溪唱歌難聽,但是她還是會聽歌的。
不愧是從全國海選出的十強選手,個個水準一流,甩出她十萬八千裡。
越清溪也不免替薑文垣擔憂起來,這麼多神人,他真的沒問題嗎?
回想起薑文垣在舞台上的表演,好像都是在唱跳,風格也都是偏向韓式的典型愛豆風,真正聽他在舞台上安安靜靜地唱歌,好像還沒有過?
直到薑文垣上場,她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升降台升起,一麵透光的幕布映出薑文垣的影子,他的剪影拿著麥克風像是直接坐在地上,身邊是個拿著吉他的女生的剪影。
底下頓時響起歡呼聲,觀眾席裡已經有了許多屬於他的燈牌。
薑文垣就是天生站在聚光燈下的人,無論是何種身份,都能引來無數粉絲的追隨。
這次他選的歌是首經典的老歌,隻有男生的聲音,女生好像隻是在邊上彈吉他似的。
清澈溫柔的男聲響起的瞬間,就讓原本還喧鬨的演播廳變得安靜了,好似這盛夏夜裡的微涼晚風,悠悠地吹拂過每個人的心間,將那些嘈雜與煩憂儘數驅散。
她忽然想起薑文垣抱著吉他,光著腳坐在她家客廳裡,眯著眼安靜唱歌的模樣,不就是跟此刻一模一樣嗎?
他可以在舞台上用酷炫的舞步吸引所有人的視線,但他也可以坐下來,用他溫柔的歌聲治愈一切,讓全世界都傾聽他的淺唱。
他已經唱到副歌部分,台上暗淡的光逐漸變亮,那麵遮住他跟那個女生的幕布也逐漸開始朝著邊上推移。
先露出的是那個女生的模樣,在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後,觀眾席裡有人傳出無法壓抑住的驚呼聲。
那根本不是真人,隻是個女性輪廓的黑色剪影人形立牌!吉他也隻是P上去的形狀而已……
越清溪注視著那個人形立牌,突然有點怪異感……視線移向身邊的易枝楊,還沒等她問出口,經紀人就老實地交代了一切。
“小薑硬要用你的剪影,我犟不過他,你放心,這些照片是我在你家吃燒烤時偷拍的,沒人能見過原圖,肯定認不出是你……”
“……”
還沒等越清溪找易枝楊算偷拍的賬,身後的觀眾席仿佛瞬間被點燃,一陣驚天的呼聲和尖叫驟然響起,整個演播廳陷入了無法控製的沸騰狀態。
“薑文垣!!!”
“天啊真的是薑文垣啊!”
台下是驚呼,是尖叫,是歡聲叫著的他的名字。
台上的他緩緩起身,背景樂裡的吉他聲依然響起,他的歌聲也依舊溫柔投入。
不似演唱會上華麗的裝扮,此刻的他黑色頭發柔軟地落在額前,精致清秀的眉眼微微垂著,顯露出最純真的乾淨稚氣,一襲白淨簡單的襯衫袖口半卷,像極了校園裡奔跑出來為心愛女孩唱歌的少年。
“原來薑文垣唱歌這麼好聽嗎?我以為他隻會跳舞!”
“我也是,剛開始以為隻是聲音像,原來就是本人啊!”
越清溪聽著身後的悄聲議論,忍不住為台上那個吉他少年露出最真心的笑容。
他年少成名,卻也備受質疑,看,其實隻要認真聽,就會發現其實他得到的那一切都值得,能努力站到最高處的人,又怎麼會真的沒實力呢?
他唱完最後一句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目光落在台下,正好就對上全副武裝的她,然後露出個溫暖又燦爛的笑。
嘴唇無聲張合——
“好聽嗎?”
在人群的歡呼聲中,她也不用顧忌那麼多,不擔心是否又有狗仔暗暗地將鏡頭對準他,隻知曉這個少年需要得到一句鼓勵。
於是她大聲地回應他:“超好聽!”
於是台上那人笑容更盛,幾乎要比那些晃動的燈牌還要閃耀。
*
在眾人消化完薑文垣上了無名歌王這個事實後,他在台上居然又用女聲清唱了一段,大家才知道原來狐狸樂隊一直都隻有薑文垣一個人!
網上那些嗑狐狸樂隊這隊男女CP的粉絲們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我嗑的CP原來就是一個人?!
台上的主持人是早就知道薑文垣身份的,早就準備好采訪稿子的他迅速上台,開始采訪起了薑文垣。
“萬萬沒想到我們的狐狸哥哥原來就是薑文垣!文垣啊,我和觀眾們都非常好奇,為什麼你會想到來參加我們《無名歌王》這檔節目呢?”
薑文垣的回答亦如他以往的自信風格:“因為想要讓大家知道,薑文垣不隻是個會跳舞的愛豆,也是個會唱歌的歌手。”
說罷,他對著台下的眾人眨了眨眼,毫無疑問又引來了眾人的歡呼。
要是放在以前,薑文垣這段話又要被黑子們截下來然後瘋狂嘲諷黑了,但是他這次在《無名歌手》上由海選一路闖進十強,其實力早就被觀眾們見證過了,自然沒人能黑。
尤其是這些黑子當初為了黑薑文垣,幾乎將聲音與他極其相似的“狐狸哥哥”吹捧上了天……這時候要是再反過頭來踩薑文垣,不就是打自己臉嗎?
主持人又問了幾個問題後,突然注意到他的吉他上係著個狐狸掛飾,於是好奇地問:“怎麼會想起用狐狸這個名字呢?是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薑文垣愣了愣,下意識地握住了吉他上的那隻木雕小狐狸,目光也不自覺地往台下的那人身上飄去。
但是他的視線很快就收回來了,對著鏡頭笑得輕鬆從容:“因為狐狸很迷人啊,隻要它想要誰喜歡它肯定都能辦到,我希望自己在台上也能夠用歌聲讓觀眾朋友們喜歡我,所以就選了這個名字。”
這回答又在台下掀起了一陣歡呼的熱潮,到場的許多年輕女孩子都是薑文垣的粉絲,或者就是被“狐狸哥哥”吸粉的新粉絲,這會兒無數人都在底下拚命表白——
“薑文垣我愛你啊!我對你不隻是喜歡啊!!”
“文垣哥哥看我看我!我超級喜歡你啊!”
“薑文垣你是最棒的歌手,我真的超喜歡你的!”
“你就是舞台上最迷人的那隻狐狸啊寶貝!”
在那些表白聲中,他偷偷地將掛在吉他上的小狐狸握緊,再握緊,直到掌心被那熟悉的形狀磕得發疼發熱的時候,才緩緩地鬆開手。
才不是想當什麼舞台上迷人的狐狸呢,他隻是因為那天正好帶上了那隻小狐狸,所以才用的這個名字而已。
誰也不知道,在舞台上光芒萬丈的薑文垣,也曾經在隱去姓名麵目在幕後唱歌時緊張到心慌手抖。
這是他拋去愛豆身份,丟掉那些流量後,以歌手身份從頭開始踏出的第一步。
可是自己真的能做一個好歌手嗎?如果中途被淘汰了然後被曝光出來,會不會被黑得很慘?自己唱的歌真的好聽嗎?
那些亂糟糟的疑問一點一點地湧來,在他年輕的生命裡印下無數個問號,原本的自信也會逐漸動搖。
於是,薑文垣將那個視作護身符的木雕小狐狸掛在了自己的吉他上。
每當他茫然無措的時候,就偷偷地握一握它,便能從它小小的身體裡汲取大大的勇氣。
就這樣,他帶著她送的小狐狸,逆著光,一路奔跑來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