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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章
因為堵車, 將近六點他們才到書店附近。
蘇怡指著前麵的路口道：“路邊將我放下就行，謝謝簡先生送我。”
駕駛座上的簡仲欽“嗯”了聲, 卻沒有依言將車停在路畔。
蘇怡欲言又止，不知怎麼的, 從上車起, 她就覺得簡仲欽說話的語氣挺古怪, 反正和以前的性子有些不一樣。也是了，星辰與那時的星辰也有區彆, 但他們就是他們，蘇怡並不會覺得陌生。
將車停在地麵停車場, 簡仲欽問副駕駛上的簡星辰：“餓了嗎？我們去附近吃晚餐？”
“好。”簡星辰扭頭去看蘇怡, 隱約有些期待的樣子問，“蘇老師，你餓了嗎？”
“老師不餓的。”蘇怡不想跟他們共進晚餐, 直接搖頭否認，說話的語速也不由自主加快, “我先去書店了, 謝謝簡先生送我, 再見星辰, 我們明天學校見。”
語罷, 仿佛身後有人在追她似的，匆匆拉開車門便落荒而逃。
就連簡星辰似乎都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皺著眉頭道：“蘇老師是不是很著急？”
簡仲欽笑了聲, 繞到另邊給他打開車門, 應道：“蘇老師看起來確實很著急的樣子。”不過是著急置辦東西，還是著急躲開他，這可就說不準了。
目送那道慌張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暮靄中，簡仲欽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領著簡星辰去周邊的素菜館。
兩人點了些小菜，就著麵前的粗糧飯慢慢吃著。
中途，簡仲欽抬眸看向對麵的簡星辰，明知故問道：“你很喜歡剛才那位蘇老師？”
“嗯？”簡星辰愣了下，夾菜的筷子收了回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與蘇老師其實不算熟悉，更加算不上親近，蘇怡並不是他的班級老師，但不知為何，自那次相處後，每次見到蘇老師，簡星辰心中都會有種熟悉的很親昵的感覺。
“她結婚了嗎？”
“應該沒有吧！”簡星辰不大確定地回。
簡仲欽淡淡看簡星辰一眼：“吃飯，我隻是隨口問問。”
“哦。”捧著碗，簡星辰奇怪地看爸爸一眼，重新緩慢用餐。
天色漸暗，簡仲欽漫不經心地望向窗外，路燈照亮了黑夜，大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不由自主的，簡仲欽腦中浮現出那位蘇老師的麵容，他記憶力很好，除了那次意外的碰麵，他與蘇老師必定不曾有過什麼其他牽扯。可究竟是什麼原因令她避他如蛇蠍？難道是他長得很可怕？思及此，簡仲欽失笑地搖了下頭。對於此事，他實在無法理解。
旁邊書店內，蘇怡按照清單購置，很快就買完了學校獎品。
售貨員忙著幫她打包，蘇怡走到兒童區書架，隨意掃了一圈，目光定在《動物全集》上。
這是今年新出的版本，蘇怡怔怔看著封麵，說來也巧，那封麵上畫的是一對狐狸，依稀是狐狸媽媽帶著小狐狸崽子在青草地上玩得很開心的樣子。
“女士，您的物品整理好了！”售貨員出聲提醒。
蘇怡驀地回神，笑著道謝，旋即拿著《動物全集》放到櫃台：“這本書我也買。”
“您有孩子了？是自己看，還是給孩子看？”櫃台上的女人和善地與她隨意交談。
“嗯，送給孩子的。”
“兒子還是女兒？”
“男孩兒。”
“長得一定很可愛吧！”售貨員把箱子遞給她，笑道，“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箱子有一定重量，蘇怡笑著對她點頭，在另個男售貨員的幫助下把箱子放進出租車後備箱。
夜色已濃，出租車駛入人流之中，遠去時蘇怡特地望向地麵停車場。
可惜泊在那兒的車太多了，一時也看不清簡仲欽的車是否還停在那兒。
夜色中，蘇怡把東西送進學校儲藏室，有點疲憊地回到住所。
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她順手擰開書桌台燈，靜坐了會兒，然後緩緩拉開抽屜。
簡仲欽給她的手帕及那支銀藍色鋼筆都安穩地沉睡在裡麵，指腹輕微摩挲著它們，蘇怡彎了下唇，旋即闔上抽屜。
它們就像是簡仲欽和簡星辰一樣，她雖愛不釋手，卻隻適合偶爾翻看一眼。
沒幾天，月考如期而至，除了自己教的班級學生，蘇怡特彆留意了簡星辰的成績，他又是全校二年級的第一名。
孩子這麼聰明，蘇怡與有榮焉。
把上次買的《動物全集》包裝好，蘇怡特地挑了個課間休息時間拿去送給簡星辰。
“蘇老師，這是什麼？”站在走廊的簡星辰明明高興，卻努力佯裝平靜的問。
不管他在同齡的孩子中如何沉穩內斂，終究還是個沒長大的小朋友，收到禮物哪會不開心？蘇怡揉了下他頭，笑道：“是一本書，老師送給你的禮物，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
“那就好。”蘇怡笑得同樣開心，“快進去上課吧！課餘有時間再看這本書。”
“嗯嗯，謝謝蘇老師。”簡星辰用手摩挲著盒子，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眼眸格外明亮地望著她點頭。
不過短短一段對話，蘇怡的心情卻因為星辰的笑容而非常燦爛，哪怕放學後遇到刁難找茬的家長，她也沒被陰霾影響。
“蘇老師，希望你以後對待學生更慎重些，才小學三年級的男生，什麼都不懂，我怕會給他以後的性格帶來壞的影響。”體型微胖的女士穿著一絲不苟的黑色套裙，冷著臉對辦公室的蘇怡道，“謹言慎行是作為老師的本分，還望蘇老師以後不要說什麼令小孩浮想翩翩的話。”
“譬如說？”蘇怡整理著學生們交上來的作業本，當真有些好奇的問道。
“譬如說誇男孩子很可愛，或者揉他們臉或是頭之類的動作。”
蘇怡點點頭：“好的，文恒嘉媽媽，我知道了，我今後會注意的。”
“那今天先這樣，我以後會繼續觀察你的。”語罷，拿起背後公文包，文恒嘉的媽媽定定看蘇怡兩眼，這才起身，板著臉走出除了蘇怡外彆無他人的辦公室。
等學生母親離開，蘇怡才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長氣。
當老師這幾年，她確實遇到過不少說起來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也知道不僅僅小孩的思想天馬行空，許多家長的腦回路也很清奇。就比如說剛剛的文恒嘉媽媽，她就因為兒子一句喜歡蘇老師長大後要娶蘇老師的戲言而與蘇怡展開了方才那幕談話。
三年級小男生的話一般家長都不會當真吧？
無奈搖頭，蘇怡收拾好辦公桌，拿著手提袋離開。
鎖上辦公室門，蘇怡轉身，險些撞到走廊上的一抹高大身影，她匆匆道：“抱歉。”抬頭去看，卻戛然一怔。
擋在她身前的男人不是彆人，居然是簡仲欽。
他依然西裝革履的精英模樣，眉眼透著天生的清冷，此時卻靜靜俯首看著她，眸中隱約似有一抹複雜之色。
蘇怡麵有窘迫，簡仲欽怎會在這裡？
難道——
神色變了又變，蘇怡也不知道她和學生家長之間的對話他聽到沒有，又或者聽了多少。
“簡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把所有情緒都隱藏好，蘇怡擺出應對學生家長的招牌笑容，友好地主動開口道。
簡仲欽省視著麵前的蘇怡，雖然她掩飾的很好，還是能看出尷尬之色。
以及，他沒來由地看她這幅樣子很不順眼，透過這張笑臉，似乎總能看到她對他的敷衍與偽裝。
“我來接孩子回家，聽星辰說你送了禮物給他，特地帶他過來向你道聲謝。”
“不用這麼客氣，隻是一本書而已。”蘇怡向他身後張望，卻沒看到星辰的身影，是以臉上便流露出詫異的表情。
“我看蘇老師在忙，便讓他去趟學校超市。”
“原來如此。”蘇怡點頭，也明白了事情經過，看來簡仲欽確實聽到了她和學生家長之間的對話，因為話題不便，特地支開簡星辰？蘇怡麵有窘意，也不知該不該為這件事向他解釋。
簡仲欽望著她，兩人一時沉默下來。
自從上次分彆，其實這些天，簡仲欽百忙之中會不經意地想起這位蘇老師。
他對她抱有好奇與懷疑，卻不知要不要去探究真相。另外，簡仲欽對自己突然生出的這些想法也感到十分困惑，這些年，他身邊形.形.色.色什麼樣的女人都有，但除了星辰與工作，他對其他事情卻提不起一絲興趣，可為何獨獨記住了這個分明隻見過兩次的女人？到底是為什麼？
“簡先生，方才那位家長有些誤會，如果你聽到了，希望你不要對我有什麼誤解，我和星辰……”
“不會。”
“啊？”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蘇怡愣了下，撞上簡仲欽深邃的若有所思的雙眸，連忙避開，低頭笑道，“那就好，我對星辰就是單純的很喜歡。嗯，既然簡先生沒什麼事，那我就先走了，家裡還有點事，就不等星辰來了，簡先生再見。”
一口氣說完，蘇怡等了兩秒，沒聽到任何回應。
她便當做簡仲欽是默認的意思，禮貌頷首，她側身從男人身邊走過。
“等等。”正要擦肩而過，一隻蒼勁有力的手卻穩穩抓住了她手腕。
感受到了他掌心傳來的溫度與力量，蘇怡冷不丁顫了下，驚慌地抬眸去看簡仲欽，他臉上沒有明顯表情，但可以從他深棕色瞳孔看到她清晰的甚至有些僵硬的臉。
兩人對視兩秒，簡仲欽適時鬆手：“蘇老師急著回家，與人有約？”
蘇怡沒料到他竟會追問，一時支吾，不知該順便附和稱是，還是另找借口。
簡仲欽卻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停留，他突然彎了下唇，嘴角上揚起淺淺的弧度：“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蘇老師，都覺得蘇老師似乎對我有偏見，好像在刻意躲避我。”
“那是因為……”蘇怡倒也接話接得順利，“那是因為上次在商場發生的事有些尷尬，所以之後見到簡先生，我總有些不太自在，如果給簡先生帶來了不愉快的感覺，還望簡先生見諒，我對你並沒有什麼不滿。”
“是嗎？”
蘇怡肯定地點頭：“是的。”
簡仲欽嘴角弧度逐漸往上蔓延了些，他挑了挑眉梢，雖然很想相信這個答案，可他心底清清楚楚，這位蘇老師仍舊在欺騙敷衍他。
“那我再問蘇老師另一個問題。”簡仲欽轉身，正麵望著眼前的女人，瞳孔微縮道，“既然提到商場那次巧遇，我很奇怪，為什麼蘇老師會跟在我身後，並且用那種眼神望著我，甚至淚流滿麵。”
事實上這個疑惑一直都埋在簡仲欽心底，芸芸眾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生活，他原本並不想去在意。但這個女人身上有種令他很熟悉的味道，包括星辰，連星辰都不由自主地喜歡她親近她，而且她還是星辰學校的老師。這些細微末節加起來，讓簡仲欽不受控製地越來越介意，甚至想找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我……”蘇怡突然有些慌，以及不知所措。
原以為沒關係的，哪怕她現在和星辰關係親近了些，哪怕與簡仲欽偶遇幾次，一切都沒關係的，簡仲欽不會介意的，但他現在怎麼會咄咄逼人的問她這個問題？在簡仲欽的認知裡，她對他來說難道不應該隻是個不值得在意的陌生人嗎？
“爸爸，老師。”一道熟悉的嗓音陡然從樓梯間傳來，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峙。
簡星辰邁著略快的步伐闖入二人眼簾，朝走廊上的蘇怡和簡仲欽笑了笑，問道：“老師，那位家長已經走了嗎？”
蘇怡飛快看了眼簡仲欽，退開兩步，與他拉開距離：“嗯，你買了什麼？”
從背著的書包口袋拿出兩盒酸奶，簡星辰把其中一杯遞給蘇怡：“蘇老師，給你。”
“謝謝星辰。”
“不客氣。”
蘇怡拿著常溫酸奶，有點不自然的向父子兩告辭：“那我先走了。”
簡仲欽朝簡星辰招招手，等他過來，簡仲欽攬著孩子雙肩，抬眸看向蘇怡：“謝謝蘇老師送給他的禮物，以及，剛剛的答案，下次我來接星辰時，再來向蘇老師請教。”言罷，又道，“星辰，和蘇老師再見。”
簡星辰還是很聽爸爸的話的，他向蘇怡揮揮手：“蘇老師明天見。”又好奇道，“爸爸，什麼答案？”
簡仲欽沒看蘇怡，語氣好似渾不在意：“一個謎題而已，回家了我告訴你。”
“好的，蘇老師再見。”
蘇怡勉強笑著看向父子兩：“好，明天見！”
側眸最後再看蘇怡一眼，簡仲欽俯身幫簡星辰整理了下書包肩帶，一大一小並肩率先走下樓梯。
定定站在長廊，蘇怡愣了好一會兒，然後低眉看著手上酸奶，漸漸擰緊眉心。
簡仲欽出其不意再三追問，竟擺出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她究竟該怎麼應對？
為什麼？
思考了很久很久，臨睡前，蘇怡也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簡仲欽確實不是這麼執著且好奇心重的人，為什麼會對她說那樣的話？若說他對她產生了喜歡或是好感之類的，蘇怡絕對會嗤之以鼻。區區數次碰麵，簡仲欽怎會那麼容易喜歡上一個人？
難道是因為她和星辰最近走得太近了？所以他才這樣？
迷迷糊糊失眠到夜裡兩三點，蘇怡才勉強睡著。
第二天上午前兩節課是她的語文課，蘇怡早早起床，匆忙吃了簡單的麵包，便趕往學校。
除了上課時間，這一天蘇怡都過得恍恍惚惚的，她實在有被簡仲欽昨天的那番話嚇到。也不知他是隨口說說，還是認真的，今天來接星辰時，簡仲欽會來堵她嗎？她要怎麼回答？
心不在焉熬到下午，蘇怡甚至想和其他老師調課請假，用來躲避簡仲欽。
但躲得了一時，能永遠都這麼避而不見嗎？除非她離開這所學校。
可星辰——
她注定無法陪伴他長大，就連多看幾眼，也成了奢侈嗎？
怎麼辦？
下午兩點多，辦公室突然一陣鬨哄哄的，蘇怡沒什麼心情地抬頭，便見熟識的幾位老師簇擁著一位相貌俊朗的年輕男性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