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荀睡了一個多時辰, 精神十足,連心情都好了幾分,還有閒情隔空逗著小靈狐。
小靈狐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眨巴眨巴的看向路荀, 興奮異常, 要不是裴渝抱得緊, 那小靈狐還打算竄到路荀懷裡。
臨近江柯鎮,路荀出聲喊停。
“把我放這就行。”
蘇清珩沒多問, 控製著仙劍下落, 離地不太高的地方, 路荀直接跳了下去,山路上被厚雪蓋住, 跳下來時路荀腳下的雪, 往下陷了幾分。
蘇清珩也跟著跳, 裴渝一看,控製著仙劍緩緩下降。
“你要走著去?”裴渝不太懂, “這離江柯鎮還有一小段路程, 你是睡醒了想遛遛?”
冰天雪地, 又濕又滑,誰會想在雪地裡溜?
路荀不想理會裴渝。
然而, 當他的視線轉向蘇清珩時,蘇清珩正在收劍,看起來和裴渝的想法是一致。
路荀:“……”
“你們禦劍去, 我走著去。到了鎮子上,就裝不認識。”路荀見兩人齊刷刷的看著他, 臉上儘是不解之意, 又解釋了一句。“鎮民們對你們已經有了防備, 你們今日去也是問不出什麼的。”
裴渝立刻道,“但你一個外人的,他們也可能對你全盤托出。”
路荀看著裴渝,勾唇一笑,“怎麼不可能?”
見他這樣,裴渝就知道路荀又有主意。路荀總是這樣,說一點留一點,引起彆人的好奇心,卻從不說清楚。
但,他們還是依路荀所言,禦劍離去,留路荀一人在山路上慢悠悠的走。
等路荀‘異常艱難’的走到江柯鎮時,就見蘇清珩和裴渝正在被鎮民們聯手驅趕。
“走走走,都說不必再來,我們的生死與你們何乾?”
“你們煩不煩,日日都來鎮子上打擾我們平靜的生活,我倒是想問問,你們究竟想乾嘛?”
“我們鎮子有山神庇護,不可能發生天災,你們趕緊走,不然我們不客氣了。”
路荀麵上驚慌,心裡卻饒有趣味的觀看這場鬨劇。
“你是誰?”
一個長相粗獷的鎮民看見了站在邊上如弱柳扶風,不太起眼的路荀,他板著臉,露出凶色。
原本在驅趕蘇清珩和裴渝的鎮民,也紛紛轉頭看了過來。
蘇清珩個子高,在人群中本就顯眼,視線略過圍著他的鎮民,落在了路荀身上,眸子中閃過一絲詫異。
路荀從山路邊撿了一根樹枝當成了拐杖,又換了一身白衣,還背著個包袱,衣擺和後背都沾了雪水,看上去像是滑了一跤,還是屁股著地的那種。
一旁的裴渝看了幾瞬才反應過來這是路荀。
路荀竟然易容了。
不止是臉,連身上的衣服都換了,特意做了書生打扮,看起來身子孱弱,衣著帶著幾分狼狽,顯得無辜又可憐。
“我,我是來投親的。”
路荀往後躲了一下,似乎被鎮民凶惡的語氣給嚇到了,默了一瞬,拽著自己的衣服,鼓起勇氣,問道:“請問這,這裡是雲溪鎮嗎?”
“什麼雲溪鎮,這……”
那暴脾氣的鎮民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裹著頭巾的中年女子給搶了去,“小哥是來找誰的?”
“我來投奔我舅舅的。”
“隻你一人?”另外一個鎮民接過話,問他。
路荀點了點頭,又怯生生的問,“請,請問這裡是雲溪鎮嗎?”
“這裡叫江柯鎮。”一個年輕的女人回答了他。
路荀當即麵露呆色,張了張嘴。“原來不是雲溪鎮?”
“我……可是,剛剛在山腳下問路,有個人告訴我,雲溪鎮就是這條山路往上走的呀。”路荀白淨的麵上都是著急之色。
原本凶惡的鎮民突然出聲,問道:“那個人穿著粗布衣,留著絡腮胡?”
路荀被他問的一怔,忘記了著急,呆呆地反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
裴渝瞪大了眼,路荀哪裡有見過什麼絡腮胡的男人,他們乘著仙劍,直接就落在了半山腰。
但路荀的模樣太具有欺騙性,身上那身稍顯狼狽的衣服,鎮民們自然不覺得路荀說假話。
“你說的絡腮胡,是我們鎮子上的人,這幾日山下有集市,他下山賣蘿卜。”
鎮民收起了敵意,語氣緩和了不少,但是他的長相粗獷,路荀看了他一眼,像是被嚇到了,飛快的垂下頭。
“他給你指的路沒有錯,江柯鎮原本是叫雲溪鎮。”
“啊?”
路荀一時忘了害怕,他茫然的眨了眨眼,後知後覺的高興起來,略帶天真的語氣說。
“太好了!那我沒找錯地方。”
其他幾個鎮民麵麵相覷,最後看向路荀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同情。
長相粗獷的鎮民點頭,那裹著頭巾的女人走上前,溫和的問,“可以告訴我們你舅舅叫什麼名字,我們可以幫你找。”
他們說著,突然熱情起來,招呼著路荀往鎮子裡走。
“上山的路不好走吧?難為你,看你模樣是讀書的吧?”
路荀微微點頭,立刻就有人接上他的話茬。
“我說呢,看著也不像能乾活的。”
“小哥,你彆介意。我們都是粗俗之人,鎮子上可從沒出過讀書人,你家人去哪裡了?為什麼會到這投奔你舅舅。”
一行人簇擁著路荀,引著他往鎮子裡走,裴渝也想跟上,卻被幾個身材魁拔的鎮民攔住。
“你們修你們的道,能不能彆管我們鎮的事。趕緊走!”
裴渝想要反駁,被蘇清珩拉了一下,朝著他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幾個鎮民就佇立在門口,看見蘇清珩和裴渝走遠了才離開。
“他們對我們防備心太重,晚點在潛進去看看。”
饒是裴渝也發現了其中的怪異。
“他們看起來脾氣都不好,為何對著阿荀就這麼熱心腸?”
“我們之前隻顧著勸他們離開而忽略了很多問題。”蘇清珩神色肅然,“他們對師兄的態度太奇怪了。”
蘇清珩觀察過幾個鎮民,在路荀出現的時候,他們最開始的是非常警惕,尤其是長相粗獷的鎮民,他一開始見到路荀是厭惡和排斥的。
可當聽到路荀是來尋親,第一反應還是想將人趕走。後來,戴著頭巾的女人站出來,告訴路荀這是江柯鎮。
直到路荀隨意胡謅,編出了個不存在的人給他指路後,長相粗獷的鎮民神色立刻就變了。
山腳下是集市,人那麼多,他為什麼會覺得是絡腮胡指的路?
又在聽了路荀肯定的回答後,立刻改了說辭。
“那江柯鎮原來真的叫雲溪鎮嗎?”裴渝問道。
“不是。”蘇清珩的神色一冷,“雲溪鎮是對麵那座山。”
裴渝摸著小靈狐的手一頓,猛然抬起頭,“你是說,雲溪鎮是存在的。而他們是故意讓‘尋親的弱書生’以為自己找對了地方。”
這就值得深思了,裴渝本以為路荀是隨意胡謅的地名,根本沒想到雲溪鎮是真是存在,而且就在對麵的那座山裡。
作為和雲溪鎮對麵山頭的江柯鎮村民,不可能不知道雲溪鎮就在對麵,所以,他們這麼做就是為了哄路荀進江柯鎮。
路荀一開始的打算應當是裝作窮苦無依的書生,假意尋親,走錯了地方,再以身子孱弱,走不動為由,借地休息。沒想到鎮民本就彆有居心,順著路荀的話,就將路荀給往鎮子裡帶。
若真的是一個尋親的書生出現在這,他們想要做什麼?
這鎮子還當真古怪得很,與其說是一個鎮,但更像一個村。鎮子不大,人丁稀少。且鎮民們的年級偏大,唯有戴頭巾的女人稍顯年輕,但看上去也有三十幾歲。
竟然一個年輕人都沒有?
路荀被幾人帶到了族長家中,族長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骨瘦如柴,頭發稀白。
他不動聲色坐著,聽鎮民們說著他聽不懂的話,那族長聽了幾人的話,一雙黯淡渾濁的眸子悠悠的轉了過來,微微亮起。
路荀故作不察,對上幾人投來的視線,靦腆的笑了笑。
族長拄著拐杖走到他跟前,聲音沙啞又尖銳。
“你是來了投親的?”
點了點頭,那族長又道,“你舅舅叫什麼名字?”
路荀隨口編了一個名字,那族長聽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隨後低頭歎了口氣。
“你舅舅……他已經去世了。”
族長的話音一落,另外幾個鎮民也裝出一副很難過的樣子。
“節哀。”
碰上一群這麼會演的鎮民,路荀也不甘示弱,用手擦了擦眼角,小聲啜泣,哭訴著並不存在的舅舅。
戴頭巾的女人,一臉慈愛的看著他。“你今年有十七嗎?”
路荀的容貌太過出挑,隻能特意改修改了容貌,讓自己看上去不太引人注意,他一身書生打扮,又怯生生的模樣,應該像個不諳世事,隻會死讀書的小呆子。
“剛滿十七。”
“你叫什麼名字?”
“路遠。”
“好孩子。”女人問道:“你是不是無家可歸才來投親。”
“十三年寒窗苦讀,遠上京都,想考取功名,給父母一個安穩的家。哪知,不慎落榜,愧對父母,有家不敢歸。”
路荀看的話本多,張口就來,他一臉單純相,說什麼鎮民們都信。
“待我想清楚,打算回家請罪,路上又遇見了搶匪,我一個窮書生,哪有什麼錢,上京都的盤纏都是父母們四處借來的。那搶匪撈不到好處,一氣之下把我賣去做苦力,可憐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雇主看不上我,又不願意賠錢,轉手就把我賣到了煙花之地。”
路荀說著,又抬起手假做擦淚,麵露羞恥,言辭激動,語氣悲憤。
“可我不願自甘墮落,費儘了千辛萬苦,終於從那煙花之地跑了出來。”
眾人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路荀的經曆給吸引,隻聽路荀歎了口氣,語氣急轉直下,莫名悲涼。
“待我趕回了家中,父母已經……雙雙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