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雲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
暖冬的太陽高高掛著,劉美雲在炕上睡得發熱,肚子餓,頭暈,身上哪兒哪兒都痛,像是被車輪碾過。
她感覺自己睡著也沒幾個小時,再一睜眼天都大亮了。
掙紮著從炕上爬起來,感覺自己雙腿都在發軟,她寧願相信自己是餓的。
“你做飯了嗎?” 走出去看到一大一小蹲在狗窩邊上乾瞪眼,尤其看到男人精神抖擻的模樣,她就火氣莫名浮上來。
都隻睡了幾個小時,瞧瞧人家這精神狀態,還能維持生物鐘起來,招貓逗狗呢。
“你醒啦。”陸長征站起來,也不管小舅子了,走到劉美雲跟前,看她扶著腰一臉難受,便殷勤的表現:“我煮了白粥,還炒了個土豆片,我和博文都吃過了,給你留在鍋裡溫著的。你先洗漱,我去給你倒熱水。”
劉美雲點頭,還算滿意。
“要不要我抱你過去?” 陸長征滿臉歉意,看到劉美雲臉色不太好,他這會兒才開始後悔昨晚自己的魯莽。
關鍵他也沒經驗。
“那還不至於。”劉美雲擺擺手。
咬牙一瘸一拐的走到院子外邊的壓水井跟前,還沒伸手,陸長征就追上來,替她壓了冷水,又倒上熱水一兌。
一直到洗漱完吃飯,劉美雲還是蔫蔫的,倒是肚子是真餓了,一口氣吃了平時兩倍的飯量。
消耗大就是不一樣。
”姐,你生病了。”劉博文和小黑玩了一早上,終於發現他姐的不對勁。
叨叨得少了,也不逼著他學習了。
劉美雲揉了揉他腦袋:“沒有,就是昨晚博文沒有跟姐姐一起睡覺,姐姐不適應了。”
劉博文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聽到姐姐這麼說,小臉又糾結起來。回頭看了看小黑,又看了眼他姐,最後低垂著腦袋,好半天才十分為難的,也摸了摸劉美雲腦袋安慰:“姐姐不怕,要勇敢!”
劉美雲:“......”
在旁邊看見小舅子的表現,臉上欣慰的同時,小黑在他心裡的地位也跟著上了一個檔次。
中午給煮狗糧的時候,他還刻意多加了把玉米麵。
日子一天天過,不知不覺,就過去三個月。
島上的積雪已經在慢慢融化,外邊越來越多的孩子,又開始在島上瘋跑了。
宋副營家的仨孩子,自從得了他們親娘的吩咐,要帶上劉博文一塊兒玩的時候,宋金寶為了糖果和不挨吳桂芳的抽,和小夥伴玩遊戲的時候,隻能不情不願的從樓房院那邊跑過來,拽上劉博文一塊。
劉博文一開始還不樂意呢,他寧肯和小黑玩,可他身板不如宋金寶結實,宋金寶為了自己不挨打,可不管劉博文願不願意,扯著人就往外頭拽。
一次兩次後,劉博文就慢慢妥協了。
要是宋金寶兩三天不來,他還眼巴巴的在門口等。
再後來小黑長大點,劉美雲同意可以帶出去玩了,兩個小家夥那是樂得都能跳起來,抱著小黑就往大院空地去炫耀。
劉博文因為小黑和宋金寶的緣故,慢慢的在小孩兒圈裡,竟然也融進去了。
雖然還是不大愛說話,可玩遊戲他最厲害,要是一捉迷藏,輪到他當鬼的時候,沒有一個小孩兒能不被他找到的,明明他來島上的時間最短,卻總是能發現彆人藏在哪兒,丟沙包更不用說了,丟人他打不準,可是他會躲啊,小身板兒瘦歸瘦,卻靈巧。
好多小孩兒都願意跟他一隊,隻要宋金寶不耍賴,基本都能贏。
劉美雲最開始的時候不放心,還會偷偷在遠處看著,後麵見劉博文自己也交到了幾個好朋友,一天不玩到肚子餓,都想不起回家,漸漸的,她也就放下心不在後邊跟著了。
這天,吳桂芳出來曬被子,閒著無事,就到劉美雲家閒坐,看她打毛衣。
毛線是劉美雲從滬市帶來的,給陸長征織完一件毛衣後,還有劉博文也得來一件。
吳桂芳坐了一會兒,就閒不住的開口:“你說這博文把小黑帶出去了,你家陸營長白天又要訓練,你一個人在家也真是呆得住。”
“沒辦法啊,就吃了睡唄,這不跟嫂子學會打毛衣,還能打發點時間。”劉美雲轉了轉脖子,手上博文這件毛衣馬上就能收針了。
每天日子是挺無聊的,但也就白天那麼一會兒,等到飯點兒的時候,人總會回來的。
劉美雲打打毛衣,困了就躺炕上睡一覺,除了沒人說話,其他都還好。
就是腦子久了不轉,感覺快生鏽了。
每天就隻能看看陸長征從部隊帶回來的報紙,再順帶押著劉博文,教他認字。
“對了,嫂子,我那兒還有幾團白毛線,想給自己也打一件,你重新教我個花樣唄。”
劉美雲說著,從臥房把毛線拿出來。
“呀,你咋還有。”吳桂芳驚訝,一直知道劉美雲家不缺錢花,人陸營長津貼高,聽說家裡在京城也是有背景的,而且他們也沒有公婆要贍養,不過能一下打出三件毛衣來,吳桂芳除了羨慕,還是羨慕。
劉美雲佯裝羞澀的解釋,“這是我們結婚的時候長征給買的,當作彩禮。”
吳桂芳這才了然的點點頭。
怪不得了。
島上誰都看得出來,陸長征家裡不一般,年紀輕輕就當上營長,立過過等功,還是從大軍區調過來。
“白色好看,就是不耐臟。”吳桂芳把手在衣服上抹了好幾下,才敢去摸那軟乎乎的白線團。
“嗯,我穿裡邊,注意點就好了。”劉美雲笑。
耐臟的衣服她有很多了,好看的自然也不能缺。
陸長征昨天告訴她,等天氣開暖的時候要請部隊上的幾個戰友吃飯,他們來島上這麼久,按理按人情來說,也是該請人到家坐坐,隻是前頭寒冬,雪還沒化,想請客菜都不好找,這不一開春,這事兒就得提上日程來了。
“嫂子,長征說下個月請幾個戰友來家裡,你和宋副營,還有大丫、二丫、金寶,都一塊兒過來啊。”
“那不能,讓俺男人來就行了。”吳桂芳不肯,帶五張嘴上門吃飯,她可做不出那事兒。
劉美雲放下毛線,歎了口氣,一臉愁容:“長征要請好幾個戰友呢,人家肯定還要帶家屬,少說得上十個吧,兩桌才能勉強坐下,嫂子我讓你來,還是想讓你給我幫忙的咧,還有大丫、二丫,她們乾活心細,幫我洗個菜切個菜啥的,不然我一個人哪忙得過來。”
“幫忙可以,那也不能吃飯啊......”吳桂芳很實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劉美雲打斷。
“嫂子你光幫忙,飯都不吃一口,那我成啥做派了,傳出我這不要被人扣帽子了嗎?再說了,你要不幫忙,那我得找彆人,這島上除了吳嫂子你,還有誰會讓我這麼放心呐.”
吳桂芳被說得一肚子拒絕的話堵在喉嚨裡了。
“行吧行吧,我說不過你,到時候你看看我家金寶,那就是個飯簍子。”相處久了,吳桂芳也不是次次都那麼傻,看不出劉美雲就是故意拿話堵她。
麵上看著,自己是幫了她很多,可實際回回都給她家仨孩子吃食。
家裡的仨孩子,簡直都拿劉美雲當親姨姨喜歡了。
尤其宋金寶,還曾經厚臉皮賴在劉美雲這裡等吃飯,被吳桂芳發現揍了一頓才老實的。
“那成”劉美雲滿意笑道:“回頭嫂子跟我一塊兒去坐船去市裡,看能買點啥菜回來備著。”
來島上幾個月,劉美雲還沒坐船出去過呢,都是寒冬讓人望而止步。
“沒問題!”吳桂芳滿口應下。
“你咋不先給自己織上,你不是比他們倆都怕冷嗎?” 吳桂芳教劉美雲勾著毛衣最新的花色,隨口就問。
劉美雲在旁邊學得很認真,也沒隱瞞:“那我剛開始不熟練,要織壞了多可惜。”
她拿陸長征練手,最先頭打的那件毛衣,也是看著還湊合,就是針眼有點大得漏風,越到後麵才越趁手。
吳桂芳聽了隻想笑,“彆人都是以男人為先,你倒老實,也不怕你家長征聽了不高興。”
“他有現成的穿,還敢不高興?”劉美雲不以為意。
要生氣,有本事自己打去,男人都是慣的。
吳桂芳被她逗笑,隻覺得跟劉美雲處起來,最自在。
兩人雖然年紀差了十來歲,可是難得能一塊兒有話說,吳桂芳性子直爽,劉美雲也不扭捏,相比島上其他軍嫂,吳桂芳甚至更願意和劉美雲相處得多些。
兩人正說著,門口突然有小孩兒的哭聲。
“金寶!”吳桂芳到底是親娘,光聽孩子乾嚎,就知道是自己兒子的聲音,忙跑出去。
出去一看,宋金寶紅著眼,正在乾嚎。
劉博文抱著小黑,站在旁邊不說話,就是臉上、身上,都臟兮兮的,跟在泥地裡滾過一樣。
“哎呀,你彆光哭,吵吵得娘腦瓜疼,趕緊說哪兒疼了?”吳桂芳在一旁乾著急,把宋金寶全身上下來回檢查,除了臟點,也沒發現哪兒磕著碰著。
劉博文在看到劉美雲的時候,也一下衝過來,抱著她大腿,眼眶有些紅紅的,不過這回忍住沒掉眼淚,小黑在他懷裡還一個勁兒舔他。
劉美雲檢查弟弟身上,沒看到哪兒受傷,心裡鬆了口氣,柔聲問:“博文,怎麼回事?”
鬨矛盾不可怕,她擔心的,是怕劉博文在外邊又受大孩子欺負,把好不容易養回來的一點開朗和膽子,又給欺負回去了。
劉博文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他們打金寶哥哥,還踹小黑,金寶.....金寶哥......牙沒了。”
磕磕絆絆的一段話,劉美雲好歹聽明白了。
旁邊吳桂芳見自己兒子光知道哭,聽了劉博文的話,才去掰自家兒子一直擋著的胳膊,果然你看見這小子門牙缺了一顆。
正是換牙的年紀,掉一兩顆牙也是很正常的事,吳桂芳鬆了一口氣,不是被打到哪兒了就行。
“不就一顆牙嘛,明年這時候就長出來了,瞧把你嚇得。”吳桂芳以為自家兒子哭這麼大聲,是為了豁口門牙呢,在家又不是沒掉過。
小孩子一塊玩,打打架什麼的,在吳桂芳看來,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兒,沒啥大不了的。
“嫂子你先問問,他們跟誰鬨彆扭了,又為啥打架吧。”劉美雲在一旁提醒。
她倒是想問劉博文,可這家夥說了一句後,就死活不肯開口了。
最後還是劉美雲用一顆大白兔奶糖,才讓宋金寶止住哭聲。
“是剛子!”
“娘!剛子回來了,他不讓我和博文玩,還罵我是叛徒!他踢小黑,還踹我,我摔了一跤,牙就沒了。”
宋金寶一邊抽抽,一邊告狀,手裡也沒閒著,正剝大白兔奶糖的包裝紙呢。
“那博文呢,他怎麼身上也臟兮兮的,你倆都被人打了?”吳桂芳又問。
剛子她知道,是隔壁樓房朱團長家的兒子,性子野的很,前段時間被送到鄉下去了,這才剛回來又惹事,好在他家裡朱團長是個明事理的,朱剛子每回在外頭欺負了人,不用家長找上門,隔天隻要傳到他爸耳朵裡,少不了就是一頓揍。
宋金寶瞥了劉博文一眼,小眼神有些心虛:“剛子踢我,他幫我揍剛子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