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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指揮家」的科普,玩家們表情各異。
舊神之卵大多都是不可名狀之物,被這個副本的人們稱為“異想生物”還挺貼切。
但“擁有紋章的人不再是‘人’”這一點,就顯得格外微妙而諷刺了。
試想一下,如果沒有所謂的“舊神遊戲”、沒有所謂的“玩家”身份……
像他們這種被舊神之卵寄生的人,在正常人眼中,究竟是地位特殊的人上人,還是有可能威脅到民眾生命的【怪物】呢?
畢竟,沒有哪個正常人能從身體裡伸出幾條觸手,也沒有哪個正常人是能憑空拔劍的。
“麻煩了啊。”海盜發出頭痛的聲音,“這種與古板官方為敵的感覺……自從我不做雇傭兵之後已經很久沒體驗過了。”
她說完之後才想起來通訊頻道裡也藏著兩個E-616官方人員:“啊不好意思,沒有點您們二位的意思嘿。”
陸帛歸之所以頂著顧問的名頭,就是因為他隻能算是半個官方,所以應得毫無壓力:“沒事,你倒是提醒我了……”
“既然這個世界有‘黑鳶尾議會’這樣負責收容‘異想生物’的官方組織,那‘人形異生物’應該也會有反抗收容的地下勢力才對。”
方舟的玩家們對自己的定位都是“人”,就算是異族玩家也不會把自己和本族人割裂。
同理可得,這個世界被寄生的人們,如果能夠在被寄生後保持清醒的個人意誌的話,自然不會甘心被當做不是人的收容物、從此失去自由。
在這樣的矛盾衝突下,那些未被收容的“人形異生物”自然會聯合起來激烈反抗,乃至因為傷害與仇恨轉而製造公共暴力行為。
穆載言也認同陸帛歸的觀點:“舊神之卵的能力強大而特殊,如果他們之中再出幾位有魄力的領袖,甚至能以少量的人數與官方抗衡。”
海盜突發奇想:“「黑騎士」,這個副本以你為藍本的那個年長NPC應該也是官方的吧?有沒有可能把他拉到我們這邊?”
穆載言:“……”
穆載言:“我和他最好不要碰麵。”
陸帛歸在一旁發出一聲很輕的笑。
海盜敢賭一個A級道具——「指揮家」就是在嘲笑。
連「黑騎士」自己都沒把握說服自己,看來她的突發奇想是不太可能成功的。
海盜隻好放棄:“好吧,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隻剩兩條路了?一條是想辦法聯係上這個世界的反抗組織,一條是想辦法把自己當做收容物混進黑鳶尾議會。”
「影」默默地說:“……聽起來都不是什麼好辦法。”
占星者:“等人齊了再投一下票吧,現在隻有我們幾個在頻道裡,信息不夠,不知道其他人遇到什麼情況了。”
他話音剛落,一直很安靜的「小醜」的頻道裡,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對話聲。
……
“5分鐘已經到了,1
34號,把手放到背後鎖好。”
黑鳶尾議會的蜂巢建築中,陸語噥掐著點打斷了134號的動作。
——其實134號在4分37秒的時候就吃完了他的早餐(研究員豪華版加餐),甚至還有餘地拿起潔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但陸語噥還是在第5分鐘的準點才說出這句話。
她覺得134號不對勁,但她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在直覺和邏輯之間,她通常會更相信直覺。
但試探不急於一時,134號的能力有短板,隻要確保無人與他直接接觸,就能杜絕他突破收容的可能。
收容單元裡,男人非常從容地把手背到身後,任由機械臂再一次扣上限製十指活動的籠形鎖。
等確定收容完全後,人工智能才打開小窗口,操控小機器人處理了餐具。
134號看著小機器人把餐具抬走,感歎道:“這真是我來這裡之後吃過的最棒的一餐。”
作為曾經的詐騙犯,134號的皮相非常具有欺騙性,當他用非常真誠的表情誇讚時,一般人很難去懷疑他的用心。
“研究員小姐,您真是好心……您手上還缺研究材料嗎?我會非常配合的,非常非常配合——隻要偶爾還能像今天這樣就好。”
陸語噥懷疑上一任研究員就是被134號的花言巧語欺騙的。
134號的特性和言語無關,所以他並沒有像某些收容物一樣被戴上口枷,但現在她覺得,對於某些收容物,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麻煩。
“這話你應該對負責你的研究員去說。”
黑發研究員無動於衷地看了眼時間,冷淡地伸手關閉了收容單元的傳音與可視狀態。
在那特製的玻璃轉變為漆黑之前,她看見134號艱難地扭著身子,從腰側伸出被籠形鎖束縛的雙手,朝她的方向艱難地搖了搖,八道鎖鏈齊齊晃動,有點可憐兮兮的樣子。
……這算什麼?
揮手拜拜?
……
通訊頻道裡一片寂靜,好半天沒有人說話。
“呃——”海盜發出長長一聲無意義的語氣詞,“「黑山羊」和「小醜」這是在乾什麼?研究?鎖鏈?……他們知道通訊頻道開著對吧?”
作為被收容監視著的收容物,小醜理所當然的不方便回話。
片刻後,陸帛歸泛著冷氣的嗓音出現:“他們在桑納州中心城的‘黑鳶尾議會’,「黑山羊」那邊出了點問題……我暫時無法入侵議會的數據中樞。”
這個副本世界的科技水平遠比E-616星域要發達。
陸帛歸在公共信息庫裡沒查到相關信息,於是繞過一些密鑰和黑箱數據庫、往深處探查……卻發現這個城市的數據中樞被某個格外強大的數據力量嚴加管控。
如果強行入侵也不是不行,但必然會驚動那個被稱為“納撒尼爾”的人工智能。
海盜雖然也發現了陸語噥的不對勁,但鑒於每次和「黑山羊」下副本都會出那麼一點兩點
三點狀況,比如同化啦/有神啦/連占星者都看不透啦,她已經有點麻木了。
海盜:“往好處想想,起碼現在黑鳶尾議會裡有兩個我們自己人。”
月光的聲音突然弱弱地出現:“可能,可能是兩個半……我發現我這具身體的父母,他們是黑鳶尾議會的駐外成員。”
……
……
……
現在是上午7點06分。
陸語噥的日常工作時間是從早上8點開始,但因為昨晚的噩夢,她決定提前開始巡視工作,然後中午再回去補個午覺。
至於部分人形收容物會不會被打擾了睡眠?
——在黑鳶尾議會提“人形異生物的人權”這種話是會被同事取笑的,更何況她變更巡視時間點,說不定還能抓住某些家夥的小尾巴,就像剛剛的134號那樣。
陸語噥雙手插兜,走上了懸浮台。
近年來,因為黑鳶尾議會的規模飛速擴大,蜂巢收容的收容物越來越多,這座建築是越造越高。
曾有信仰虔誠的安保員說,站在蜂巢的底部仰頭望去,天光從最頂端的空洞下落、照亮那無數黑暗的異想生物洞穴,看起來就像全知全能的神朝世間投下的目光。
神……
黑發研究員的唇角露出一絲嗤笑,又很快隱去。
如果真的有神,那“異想生物”又是誰的造物?如果真的有神,那當年……
她的目光落在一間編號為“79”的收容單元上。
一般來說,除了個彆需要特殊收容環境的收容物之外,收容物的編號越大,它們所在的位置距離底層越遠,所以底層的收容單元基本都是塞滿的。
但79號不一樣,它空空蕩蕩,裡頭的設備陳舊老套,多年來根本沒有人維護,和周圍其他封閉嚴實的收容單元格格不入。
陸語噥根本無需回憶,就能直接說出79號的特征——
猩紅色觸手形態異想生物,疑似特性“絞殺/吞噬/寄生”,收容難度“極高”,於十二年前的一個雨夜突破收容,在桑納州造成極其惡劣的████事件。
並且,逃逸在外,至今都沒有二次收容成功。
她收在白大褂口袋裡的手緩緩握緊,許久鬆開,留下一隻斷筆的殘片。
……
“205號,人形收容物,體征掃描正常,三日前抽取200毫升動脈血液與200毫升靜脈血液,今日可考慮加大抽取量。”
麵對著收容單元內朝她狠狠瞪視的中年人,陸語噥表情未變,操控機械臂完成了血液采集。
“208號,鳥形收容物,右翼紅痕未見擴散現象,精神狀態穩定,餐食可適當減少鎮靜藥劑劑量,收容單元的隔音鉛層未見破壞跡象,預計可維持三個月的效用。”
因為有十二層鉛層覆蓋,這間收容單元的內部空間看起來比其他單元要小得多,一隻玲瓏的翠鳥單足立於枝頭,紅彤彤的眼珠凝視著她。
“
216號……”
陸語噥看著收容單元內身形如霧氣的魔犬形生物,眼神逐漸變得有些恍然。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就像她在看見134號時的那種古怪的感覺。
216號是非常特殊的異形陰影收容物,疑似特性為“長距離追蹤/跨空間移動”,無法通過任何物理手段收容。
在陸語噥加入黑鳶尾議會之前,這個收容單元尚且空缺,她從B級研究員晉升A級的成果之一就是《收容物相互製衡狀態下的收容可能性分析報告》。
她將另一件特殊收容物427號安置於216號收容單元,這才將216號成功控製。
216號的確是她在黑鳶尾議會的檔案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但陸語噥並非留戀昔日成就的人,在今天之前,她從未給過它多少特殊關注。
魔犬的狀態一如往常,它無需進食,單隻的攻擊性在眾多收容物也不算頂尖,在216號環形收容物的製衡之下,它隻能在有限的空間內不斷閃爍躍遷、自娛自樂。
……所以她今日為何覺得它特彆?
記錄完216號的情況後,陸語噥停筆,在心中默默記錄下今日的第三個疑點。
……
……
……
桑納州,下城區,貧民窟。
肮臟的臊氣、□□和硝煙的氣息在破舊的街道上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