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童聽說是自家親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納悶:他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家中還有這麼一門富貴親戚?
不過看在梁聿提來的禮上,他臉上露出了比方才待客更熱情些的笑容,從櫃台後頭出來,引著梁聿先去側邊幽靜的待客小廳坐下,給他上了一杯茶,又問了他姓名還有他家中長輩姓名,才請他稍坐,自己去後頭的製藥坊尋家中能話事的長輩出來。
梁思安,梁勉……
藥童琢磨著這兩個從未聽說過的名字,心中愈發納悶了。
瞧那梁思安的模樣活脫就是個富貴人家出來的小公子,熏香的刺繡香囊,身上還掛著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佩,就連腰間的牛皮革帶上的配飾都是玉做的。
方才他進門來的時候,他也瞧見了,還是個騎馬來的。
這哪能是普通人家呀!
他娘往日總在屋裡嘮叨,他們老陳家淨是些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就以那個嫁出去的老姑婆為首,每年冬天都要上門來,給她那個癆病鬼似的姑娘騙回些好藥材,這都嫁出去幾十年了,還要上門來打秋風,就是看準了公爹惦念著那點兄妹情分!
罵完這個老姑婆,他娘又要把陳家的列祖列宗都罵上,一會兒說陳家祖墳安的不好,一會兒說陳家先祖不知道保佑後人,一會兒又說陳家若不是娶了她這麼個旺夫的媳婦,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裡做窮鬼呢!
反正來來去去車軲轆話,藥童彆的沒聽進去,從他娘的這些話裡算是知道他們陳家富貴親戚是沒有,打秋風的癆病鬼親戚倒是一堆。
所以今日梁聿這穿著富貴的小郎君上門來,藥童才如此驚奇。
他去櫃台帶上梁聿送來的禮物,快步去了後頭製藥坊,進了二門,他也沒了在前頭店鋪時的穩重,直接扯著嗓子喊開了。
“阿爹,阿爹!前頭來了個富貴小郎君,說是咱家的親戚!他還送了禮來,我瞧了,是七酥閣的點心!還是最上等帶禮盒的那種,我滴個乖乖,這不得小十兩銀子!”
陳藿手裡提著隻筆,正寫著藥方,兒子這鬨騰進來,手上一抖,快寫完的藥方上就多了一個墨點。
“陳薊你嚷嚷什麼!都十七快成丁的人了,一點不知穩重,我平日教你的都白教了!”他唬下一張臉,先把兒子罵一通。
陳薊委屈,又不敢頂阿爹的嘴,本想把手上的糕點盒子重重放在他爹桌上發泄一下不滿,可放下之時又變的輕手輕腳。
主要還是在他阿爹那對銅鈴大的眼睛怒瞪之下,他還不敢挑戰他爹的權威,另外就是小十兩銀子的點心啊!要是給他那麼一摔,碰壞了可怎麼辦!
他家雖然開著個藥鋪,但家中子嗣多,日子過的也是緊巴巴的,他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這麼好的點心呢!
“阿爹你快出去吧,我不認得他,他說他叫梁思安,他爹叫梁勉,也不知是那家的表兄弟,我從來沒有見過,氣派的很!”
陳薊催他爹出去。
陳藿聽到“梁思安”的名字還記不起來是那家親戚,但聽到梁勉,他就知道了。
這不是他那姑表妹嫁的夫婿嗎?
穿的一身富貴,氣派的很?表妹夫家這是發達了?
陳藿思忖著,理了理衣衫見無失禮處,才與兒子一前一後往外邊鋪子去。
“按著輩分你應當叫他一聲表弟,他外祖母是你阿翁的妹妹,就是家裡那個嫁到柳家村隻生了個獨女的姑婆,你那表姑嫁的便是梁家,梁思安應當便是她的兒子,隻是不知是長子還是次子,她家幾個兒子年齡都相近的很。”陳藿半路與兒子理了下自家與梁家的親戚關係,又道:“你去請你阿公來,他也有幾年沒見過梁家的孩子了,到時候你也跟著你阿公一起過來招呼表弟,彆失了禮儀。”
陳薊爽快應下,若是他阿爹今日叫他招待個來打秋風的窮表弟,他肯定是不願意的,但這梁家表弟可是個戴玉騎馬的富貴表弟啊!
見麵一出手就是七酥閣的糕點,要他招待這位大方表弟,他再願意不過了!
受他娘親的影響,梁聿這位陳家表兄骨子裡也是個嫌貧愛富的。
陳家舅公兩年前開始就已經不在鋪子裡坐診了,不過他也是個閒不住的,雖然不坐診了,每日也是鑽在獨屬於他的藥房裡,不是分揀他的寶貝藥材,便是在整理他曆年來的藥案。
他雖然稱不上什麼名醫,但做了一輩子的大夫,治好的疑難雜症也有不少,到了晚年也有許多可以傳與後人的經驗。
四個兒子在醫術上均是平平,連他都不如,孫子中倒是有天賦不錯的,不過他年紀大了,已經沒有精力再教個孫子出來了。
隻能趁著有幾年活頭,把一生經驗都編書成冊,還有好些病案,他年輕的時候想不出法子解決,但現在卻是有妥善治療辦法,隻可惜時光不能倒流。
老大夫眼睛也不太好,就算在屋子裡最光亮的地方,也要伏案湊的很近才能瞧清楚自己原先的病案上寫的字。
心中正盤算著這張藥方上的藥物劑量如何增減更加完善對症的藥性,就聽到他那今日該在前頭抓藥的孫子嚷嚷著大嗓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