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實力為尊的天宗,葉雲瀾已算廢得徹底。
“我知。”葉雲瀾道。
賀蘭澤憐惜他,語氣便柔和下來,道:“師兄在劍道上已有所成,半年前剛剛突破宗師境,師弟日後練劍若有不明之處,隨時都可以來找我詢問。”
葉雲瀾沒有應聲。
前世苦等半宿風雪未能實現之事,而今賀蘭澤卻隨意向他許諾出口。
隻是他早已經不需要了。
世人將劍道劃分為五個境界,為氣縱、凝意、宗師、小乘、大乘五境。能夠突破宗師境,以賀蘭澤如今年歲而言,已算天縱之資。
然而,在上一世,五境之外卻還有一境,世人獨為葉雲瀾留。
為尊者境。
賀蘭澤歎一口氣,隻道葉雲瀾因為傷勢心情沉鬱,才如此沉默寡言。他拾起碗中藥勺,吹散熱氣,舀了一勺藥湯,遞至葉雲瀾唇邊,“師弟,且喝藥罷。”
葉雲瀾偏過頭,“我自己喝就行。”
賀蘭澤薄唇微抿,他生來天資絕頂,睥睨同輩,從來未做過這樣細致照顧人的事,未想對方還不領情。
可對著那張臉,卻實在生不起氣。
賀蘭澤隻好把藥碗遞給葉雲瀾。葉雲瀾並不用藥勺,把碗遞至唇邊便飲。他微微仰頭,露出一截纖長白皙的脖頸,喉結緩緩滾動,吞咽藥湯的聲音很輕,要賀蘭澤很仔細才能夠聽清。
那扣在黑瓷藥碗上的五指纖長蒼白,骨節分明,是很適合握劍的一隻手,卻也很適合……去握一些其他什麼東西。
“葉師弟,”待葉雲瀾把藥喝完,賀蘭澤忽然開口,聲音微啞,“我有一事不太明白,你明明生得不差,以前為何卻總帶著麵具,不肯將真容顯露人前?”
葉雲瀾:“我隻想專心練劍。”
他沒有說謊。
有個人曾經語重心長告訴他,容貌對修行者而言,是最無用的東西,甚至會引來災禍。
那個人還專門為他做了一張麵具,叮囑他平日出門時,儘量佩戴。
他少時便與那人相識,當初被那人接進宗門後,受了那人許多照顧,對那人的話語和安排,一直很聽。於是每每出門,都會認真帶上麵具。
後來,他的臉在秘境中被神火燒毀,那張麵具便成了遮蓋傷疤的手段,即便是在夜晚獨睡時,他也再沒摘下過。
“隻是想專心練劍,不想為外物所擾麼,我還以為師弟……”賀蘭澤聲音愈發低啞,他沒有說下去,反是收了葉雲瀾手中藥碗,忽然起身道:“夜深了,師弟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葉雲瀾輕輕頷首。
賀蘭澤出去了,腳步有些匆匆。
葉雲瀾沒有看他,隻將缺影劍重新歸鞘。
長劍歸鞘的那一刹,支著他的那股精氣神也消失了。他俯下身,輕輕吹熄了燈盞,便倦怠地躺到床上,闔上雙目。
寒玉床冷寒透骨,他體內卻仍似有火焰在蝕骨灼身。
昏昏沉沉入睡,也睡得並不安穩。
虛弱的神魂承載不了三百多年龐雜淩亂的記憶,無數畫麵閃回入他夢中,他所有曾刻意遺忘的、不曾遺忘的往事,全部都紛至遝來,不容他半分喘息。
醒來時,天已大亮。
正值初春,窗外下著微雨。雨聲淅淅瀝瀝,綿綿無絕。
葉雲瀾不喜歡下雨。
尤不喜歡的,是獨自一人聽雨。
門忽然被人敲響。
不是賀蘭澤。他想。
他受傷後,賀蘭澤便把他安置在自己居處療傷,平日稍有空閒,便會來屋中看他。
賀蘭澤有個習慣。
他進屋前,從來都不會敲門。
一道清雅聲音在門外響起。
“阿瀾,你醒了嗎,怎還不給我開門?”
葉雲瀾緩緩從寒玉床上支起身。
在天宗裡,會喚他‘阿瀾’的,隻有一個人。
——天宗宗主唯一的親傳徒弟,如今天宗第一美人,同時,亦是當初引他入宗門,處處關照他的那個人。
容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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