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瀾從飛舟走出。
背後穿來洵長老蒼老的聲音。
“而今天池山正是多事之秋,我若是您,傷好後便會儘快離開,不再蹚這一池渾水。”
葉雲瀾回首,看向身後佝僂的老人。神聖麵具遮住對方臉容,令人難辨其真實意圖。
葉雲瀾道:“多謝提醒。”
洵長老沒有再多說什麼,關閉艙門,飛舟隱沒於虛空。
葉雲瀾站在天池山的山腳,仰頭看向遙遠高處。
那裡有烏雲彙聚,電閃雷鳴,天邊被火燒得火通紅。龐然聲響即便間隔了遙遠距離,依舊能夠聽聞。
還有更多隱晦的波動在天池山各處傳出,他手握缺影,體內寂滅死亡的劍意因山中的生靈殺戮而歡呼。
隻是,缺影劍卻發出顫抖的低鳴聲。
抗拒著他邪惡不詳的劍意。
葉雲瀾伸手輕輕安撫了一下缺影劍的劍身,眉目卻依舊蕭索漠然。
並沒有聽從洵長老的告誡,他邁步重新走上天池山的山道。
上山路蜿蜒而遙遠,他低念了幾聲念兒的名字,未得回應,便隻沉默著一個人走。
蜿蜒的山道如同盤旋而上的樓梯,風掠過他空蕩蕩的衣袍,令他手指有些泛冷。
他忽然有些想念,當年那人用雙掌覆著他,為他搓暖指尖的時候。
風聲蕭索,閃電繚繞。
遠處雷聲咆哮回蕩於山間。
忽然一聲清越劍鳴。
缺影已經出鞘。
葉雲瀾眼前,有一根金色細線。
那根線繃得很直,很鋒利。
他好不懷疑,隻要再多走半步,那根細線便會割破他的喉嚨,令他屍首分離。
葉雲瀾凝視著這根細線,瞳尖似乎也被倒映出一點燦金顏色。
他側頭對著虛空一個方向,冷冷道:“出來。”
——
塔底。
他終於放開了懷中人的下顎。
懷中人低低喘息著,本來漆黑空洞的眼眸泛出濕意,仿佛在下著一場朦朧的雨。
那是場很小的雨,還不足以在已乾涸經年的土地上澆灌出生機。
這人在他麵前,曾有更濕潤、柔軟、生機勃勃的模樣。
——他要把這人帶回到陽光下。
他試圖將這人背起,卻發覺這人手腳無力,攀在他肩頭的手,像是脆弱乾枯的花枝,仿佛碰一碰
便會輕易折斷。
他隻好把自己身上的布料撕扯出來,然後將這人綁在自己背脊上,牢牢固定住。
而後站起身,邁步走上塔壁旁邊那盤旋向上、蜿蜒無儘的樓梯。
樓梯很窄,且陡峭。沒有欄杆,由灰色的石頭堆砌而成。
這石梯似乎一開始便不是為了讓人通行而設計的。
每一級石梯,至多隻容半隻腳站立,而一級石梯與另一級石梯之間,卻間隔了幾乎成人小腿的高度。
這就意味著,踏上石梯之後,幾乎就沒有能夠休息的地方,隻能不斷往上走。
……或者是,手腳並用地伏在石梯上爬行。
而且稍不謹慎,便會石梯滾落。
石梯旁邊,沒有欄杆。
他似乎有些明白這人身體上的血痕和地麵上散碎的東西究竟是怎麼來的了。
體內殘存的靈力已經在點燃火焰時候消耗殆儘。被禁錮的修為也無法動用。
一層、兩層、三層……
塔底被業火灼燒的惡鬼慢慢浮雕遠離了,取而代之,是漫天神佛的注視。
注視著高塔之中,無比渺小的他們。
他沒有去看那些詭異的佛雕,隻是沉默地背著人往上走。
汗水一滴一滴從臉上流淌,喘息沉重炙熱。
他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未曾有過這樣狼狽的模樣。
身後人忽然微微顫抖了一下。
起初,他並沒察覺到異樣。
但是隨著高處的亮光慢慢接近,身後人顫抖的幅度也越大,細瘦的五指痙攣般抓住了他肩頭。
身後傳來的聲音,帶著細碎的哭腔。
“我好疼……”
“不要……再上去了……”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