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被戳得向旁邊挪了挪身子。
他頓時興致大起,用神識東戳戳、西戳戳,碰一下小人便挪一下,卻依舊是閉目模樣。
他想,它怎就不會睜開眼睛看看我?
就這般一想,小人竟真的睜開眼,微微仰頭望向他。
那雙眼漆黑如玉石,仿佛凝有千秋霜雪,靜靜凝視著他,令他一怔。
還真能睜眼?
他又想,既能夠睜眼,可還能說話?
“……沈殊。”
一道熟悉而清冷的聲音從心頭回響。
那聲音似乎是引子,令他感覺腦袋忽然之間劇痛起來。
他抱住頭,唇邊溢出一聲悶哼。
方才那道聲音,是在喚他“沈殊”?
可沈殊是誰,他又是誰?
他究竟是從魔淵之底艱難爬出來,吞噬億萬魔物幽魂的魔道至尊,還是……還是……
“沈殊。”
那道清冷聲音又在他心底響了一遍,仿佛一道強光洞穿了腦海之中的渾噩。
他記起來了。
沈殊,是他的名。
而心府中白玉小人的模樣,分明就是他的……
他聲音低啞,慢慢喚出。
“師尊……”
他的師尊。
他的心神歸處。
沈殊搖晃著站定身體,蜿蜒攀爬了整個房間的黑暗重新收回體內,陽光再度照射回這所房間中。
他低頭看自己掌心,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低聲喃喃。
方才他所經曆的那些,莫非是突破元嬰時候遇到的心魔劫?
亦或是之前在登天階上遭遇魔魂奪舍的後遺症?
不,不對。
心魔劫是虛幻無形,由執念而生,可那些存在於他腦海的記憶,卻未免太過真實。
那些知識、那些經曆,就如同刻印深深烙在他腦海一般不像是強加上去,更像是……他本來所擁有。
而他在登天階上被魔魂奪舍的時候,也曾陷入幻覺,做過一些如同幻夢一般的事情,但他清醒之後,那些幻夢便如同指尖沙礫一般流逝了,沒有留下半分痕跡。
沈殊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極黑的瞳孔幽暗深沉,一時間仿佛又成為了那個端坐高座,號令萬魔,喜怒難測的魔道至尊。
然而窺見體內白玉小人的時候,魔道至尊的神情便柔和了下來。
他揉了揉臉,隱去麵上戾氣,邁步走到門邊,將關緊的門栓打開,邁步走出房門。
有微風吹過身側,明媚陽光落在他的身上。
遠處竹林青青,鳥雀飛舞,花香彌漫。
已是春日。
自己已經閉關了三個多月?
也不知他給自家師尊所種的那些花如何了。
還有自家師尊的飯食和起居,他不在之時,無人給葉雲瀾做飯,葉雲瀾會否餓瘦了。
若是瘦了,他作為徒弟,可是會心疼的。
邁步走進花圃,沈殊忽看到有人在其中忙碌,他腳步一頓,眼眸微微眯起。
不是師尊。
覺察到這點,他麵上神色便淡了許多,眉頭也微微凝起。
花圃是他為葉雲瀾親手建造之地,平日隻有他和葉雲瀾二人可入其中,怎麼會有其他人在其中整理。
像是被侵犯了地盤的野獸,沈殊危險地眯起眼睛。
他正想走過去,便見竹樓的門忽然開啟,裡麵走出一人。
白衣烏發,容色如雪,手中端著一個茶盞。
正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他看著葉雲瀾的身影,明明才三個月沒有見麵,他卻仿佛經曆漫長光陰,才終於得以和這人再度相見。
以他元嬰期的目力,那人一切皆清晰入目,他看了半晌,不禁皺眉。
葉雲瀾瘦了。
麵色似也……蒼白了許多。
正此時,花圃中整理的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
其麵容俊美,身形高大,正是大師兄賀蘭澤。
隻不過,賀蘭澤身上慣常所著的玄服高冠,如今卻換成了一身灰袍短打,身上沾著泥土,渾無之前宗門大師兄高高在上的做派,令人一時間難以認出。
葉雲瀾並沒有看見站在遠處的沈殊,端著茶盞走到賀蘭澤身邊。
兩人交談的聲音傳入沈殊耳中。
“師兄辛苦了。”
賀蘭笑道:“不辛苦。這花圃甚大,師弟一人整理,還不知要整理到何時,你身子不好,這些事情,還是讓師兄來吧。”
他頓了頓,又道:“是了,前些日子我出去執行任務時,在秘境中見到有一藍煙花,每當日生升之時,花朵周圍便會有藍煙繚繞,煞是美麗,我已將之帶了回來,種在花圃一角,師弟閒暇之時,可去觀之。”
“……師兄不必特地為我做這些。”
“師兄隻是想讓你開心。”
賀蘭澤伸手取過葉雲瀾手中茶盞,低頭喝了一口,淩厲眉眼間浮現一點溫柔之色,道:“你這兩年,一人在此住著,未免會覺寂寞。觀花賞心是不錯消遣,不過,若是能有一人相伴,或許會更好些。”
葉雲瀾隻沉默不言。
“師弟,你知我心意。”賀蘭澤定定看著葉雲瀾,“你說我太過驕傲,目下無塵,對不在意之人,難以容情,你我之間並不合適。可是而今我已經改了許多,我願意傾聽他人之語,無論其身份高低。修為強弱,也願給宗門低階弟子講解修煉疑難,平日在執法堂執法之時,更多會親自搜集證據,而不聽信旁人片麵之詞。師弟,我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也願意為你而改變。”
“況且,你如今的身體……也快拖不得了。”
賀蘭澤眉目之間露出了些許擔憂之色,十分真誠,難以作假。
他凝視著葉雲瀾雙眼,認真道。
“師弟,給師兄一個機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