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的劍光與之前兩劍都不一樣,並不璀璨,而很黯淡,黯淡得仿佛要入深夜裡?。寂滅深邃,無聲無息。
卻在頃刻之間已到蜃魔王麵前。
蜃魔王瞳孔緊縮,竟從一劍之中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他終於意識到什麼,猙獰道。
“不對,你的劍道境界——”
劍光橫掠,穿透了蜃魔王身軀,將之頭顱斬落。
黑霧在頭顱和軀乾兩處相連的地方翻湧,想要合攏,卻怎麼也合攏不起來。
大
意了。
蜃魔王想。
“沒想到這片天地居然還有這樣的異類……”憑借劍道境界,以蛻凡之身竟能觸碰踏虛的境界,這樣的人物若是成長起來,必定?是天魔一族的巨大威脅。
然而現在想這些無用。
眼見葉雲瀾便要繼續出劍,蜃魔王已經有些慌,它連忙驅使著半截身體抵擋住葉雲瀾攻擊,又驅動僅剩頭顱的一半朝著血祭之陣外快速飛掠。
葉雲瀾劍道太過詭異,寂滅死亡的氣息,竟然能夠將天魔之體的再?生之力也破除。
天魔之體絕大部分都是由魔魂構建,失卻這縷分神,他的本體也會受創,必須要儘量保全。
葉雲瀾沒有有將目光投向那個逃跑的頭顱,而是揮劍朝向他而來的半截身體斬下。
一式“驟雨”。
那軀體在頃刻之間被寂滅劍意分為無數的碎塊,再?也無法合攏,最終消失所有生機,落於血海之中。
而另一個逃跑的頭顱朝著流明山方向逃去,已經快要逃出十裡?之外。
眼見葉雲瀾已追不上。
蜃魔王鬆一口氣。
卻忽然聽到虛空之中一聲冷喝。
“——劍來!”
話音落,便有一聲嘹亮的鳳鳴便從流明山中響起!
一把血紅羽劍衝破太古煉魔陣阻隔,化為赤色飛虹,如同鋒利的箭矢飛來,貫穿了蜃魔王的頭顱。
太快了。
蜃魔王甚至還未來得及反應躲避,頭顱便被妖皇劍釘在山壁之上。
在分神即將消散之際,蜃魔王目光依舊不敢置信。
“怎會……”
它話沒有說完。
另一把更加戾氣森森的長劍便將他頭顱再?次穿透,攪碎。
葉雲瀾手持修羅劍,漠然看著鮮血順著岩壁往下淌落。
血海周圍,無數道修魔修的目光都在注視著他。
或敬畏,或恐懼,或是不敢置信。
仿佛是在看一個神。
又像在看一個魔。
他將修羅劍從岩壁中抽出。
而妖皇劍跟隨在他的身後飛舞。
他去到流明山頂。
陳微遠已被道修們五花大綁在樹乾,半截身軀離地,模樣十分狼狽。
因為方才血海驚變,道修們都四散逃離,反沒人在此管他。
他看向葉雲瀾。
“雲瀾,你來了。”
葉雲瀾揚起
手中修羅劍。
劍指陳微遠。
陳微遠感覺死亡迫近,臉上卻反而露出一點微笑。
“雖知你境界很高,但連天魔王的分神也無法阻擋而今的你,實在教我驚訝。本來,我已打算等你死了,便讓自己和這片天地與你共葬。”
“不過,能死在你的手中也算解脫。”他看著葉雲瀾背後魔尊軀體,笑容愈深,“我得不到的東西,彆人也彆想得到。雲瀾,這盤棋終究還是我贏了。”
葉雲瀾:“你沒有贏。”
陳微遠道:“雲瀾,即便你此刻殺了我,一切都已不可挽回。魔尊已死,而血祭陣法已經開啟,界膜受到衝擊,天地大劫必將提前。天淵很快便會打開。你縱然能夠憑借劍道境界殺蜃魔王一個分神,又如何?能夠對抗它本體?你我終將都會死。分一時之先後,沒有必要。”
葉雲瀾:“陳微遠,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自信?”
陳微遠道:“若能夠料事於前,自信也並非壞處。”
葉雲瀾:“我沒說過要親手殺你。”
陳微遠笑了,“你不殺我?那便更好了,雲瀾,看來你還是顧及我們曾有過的夫妻情分,我們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攜手同遊,看看這天地終結之前的風景。”
葉雲瀾漠然打斷道:“我隻是嫌親手殺你,會臟了他的劍。”
陳微遠神色有了些許扭曲,很快便恢複,道:“一個已死之人,劍臟還是不臟,他又如何?清楚?雲瀾,你著相了。”
葉雲瀾並不想和他辯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
他覺得臟,那便是臟。
陳微遠渾身上下每一寸,都讓他覺得肮臟扭曲。甚至比起魔尊,眼前這個人,更像是一個毀滅眾生的魔。
他道:“這片血海由你而開,自也該由你而終結。”
陳微遠忽斂起臉上笑容。
“你想做什?麼?”
葉雲瀾:“送你去陪它們。”
他話中的“它們”,指的是血海之中的無數冤魂。
劍光劃過,陳微遠的身體落在地上。
他沒有了雙腿,即便自己沒有被繩索束縛,也無法奔逃。
葉雲瀾眼眸之中金光流淌,意念一動,妖皇劍便從他身後飛出,穿過了陳微遠後背衣物,將他懸吊在劍身之上,往著血海之中飛去,停
在血海上方。
像是將一塊肥美的嫩肉送到了鬼魂的嘴邊。
陳微遠麵色青白。
近在咫尺的冤魂惡鬼向著他不斷伸手,上下左右,皆無處逃離。
無數逃得一命的修士都在遙遙看他,好似在看戲園裡的猴子。其中包括曾經敬仰遵從他的天機閣弟子。沒有人來救他。
堂堂天機閣主,何?時落到過如此狼狽的時候。
他想過被葉雲瀾殺死。或者死在天魔王的手上。這並沒有什?麼。這片天地終歸都要滅亡,而他一生算儘天機,能有一個快意的死法,也算坦然。
便像前世他自儘於星盤之前,卻依然留下一封信箋,告訴葉雲瀾,他贏了。
背後的衣物承載不住他的重量,忽然傳出破裂之聲。
他墜向血海。
“不——”
有力量從他神魂中散發出來。
凝聚神魂的血脈力量阻擋著鬼魂們的侵蝕。
葉雲瀾聲音淡淡在他耳邊響起。
“我將以你之魂,鎮壓血祭之陣。你將為鬼魂與天地溝通之橋,日日受萬人踐踏之苦,受鬼魂撕扯之痛,直到血海怨氣被天地消弭,方可解脫。”
無邊金光忽然從妖皇劍劍身之上爆發?而出,透著炙熱神聖的力量,仿佛從遙遠太古而來。漫天烏雲被金光衝散,而方圓百裡的血海竟然在金光壓製之中慢慢往地底回流。
陳微遠的身體漂浮在血海之上,竭力抵抗,卻依然被遠遠超越他血脈之力的金光燒融化成一層薄薄的神魂清光,覆蓋於整片血海之上,陳微遠的神魂意念掙紮不休,卻終究難以抵抗這種可怖力量,神魂連同血脈之力被徹底融散重鑄。
最後,血海和清光都滲入地麵。
天光大亮。
葉雲瀾從半空之中落地,踩在已經恢複原樣的土地之上。地下有人的神魂意念仍在哀嚎不休。
隻不過已是徒勞。
“陳微遠,我要你在這裡?看著自己如何?滿盤皆輸。”他漠然道,“你視蒼生如棋子,而今蒼生視你如螻蟻。”
血海已經隱沒,無數躲藏著的修士從隱蔽之處走了出來。
他們紛紛落到了葉雲瀾不遠處,卻猶豫著不太敢往前。
葉雲瀾沒有看他們一眼。
隻執劍轉身。
背著身後之人一步一步往魔宮走。
風吹動他臉頰白發。
身後有人呼喚他的稱謂,先是一聲,而後連成一片。
喧囂狂熱的聲浪如同奔湧潮水,仿佛要將他留在人間。
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