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沫顏愣了下, 她確實近距離見過恐怖的墮落種,她也見過墨菲進入深度狂暴時的模樣,隻是很快就被控製住了, 像這樣嚎叫得滿地打滾的人,深深刺動著旁人的神經,她甚至還能清楚地看到男人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和放大的瞳孔。
過了好一會, 名叫霍普金的男人終於戰勝本能平靜下來, 熬過了又一次死亡難關, 周圍的人拍拍他的肩膀各自離開,而男人休息片刻, 又像沒事人一樣爬起來繼續工作了, 這樣的事情一直一直在上演, 從不停歇。
段沫顏轉頭看向謝利:“你這麼厲害,對於基因暴.動也無能為力嗎?”
後者樂不可支,他的眼睛就像金曜石一樣亮晶晶的:“我在你眼裡怎麼厲害了,說說看, 我特彆想聽。”
段沫顏都開始習慣這人的古怪毛病了,翻了個白眼轉過頭。
謝利見她不說話, 抬腳往另一個方向走:“我應該說過了, 我沒有搶過任何一名淨化師,除了你。這裡的大家都是自願來到這裡,徐璐雖然醫術高超, 但是對於這種人類本身的基因缺陷也無計可施。”
“目前唯一可以緩解症狀的藥劑隻有抑製劑,但想獲取這種藥品是很難的, 加上我們又沒有淨化師,大家又不想被遣送至無人區變成怪物,所以如果即將進入三級基因暴.動, 那些人都會選擇自己去病木之湖。”謝利說道。
“病木之湖?”段沫顏挑眉,這隱隱聽起來有點像要自暴自棄的地名是什麼意思。
看到不遠處正在乾農活的“老弱病殘”,段沫顏此刻的疑惑更甚:從這個被稱為反叛軍的神秘組織自稱為晨曦開始,到各個組織成員曲折的身世,再加上謝利能輕而易舉地到處搭救平民,甚至來去1區如入無人之境,她都感覺到了晨曦的奇怪之處——
這不像個一般意義上的恐.怖組織。
段沫顏覺得她隱隱抓到了什麼關鍵的點。
晨曦組織有點像變相的收容站,但它卻背著聯邦的第一大反叛軍的惡名到處搞破壞、焚燒政府大樓、搗毀建築。這麼一個窮凶極惡的勢力,雖然一直都是軍部的通緝對象,但他們卻活得好好的,甚至還能輕易潛入淨化師大典。
亦正亦邪的一個奇怪組織。
謝利沒有打斷她思考的過程,他深邃的目光就一直緊盯著她,過了一會段沫顏回過神來,見謝利就湊在自己麵前,賤兮兮的笑。
“想去看看麼,病木之湖,我可以帶你去。”
“不想。”
“來嘛。”
離開小鎮,在即將走出田埂的範圍時,謝利站在她身後用雙臂環住她,大約兩三秒的過電之後,段沫顏清晰感覺到一股薄膜般的能量自周身抽離,然後她就走在了保護圈外的地方。
被瑪麗說的可怕至極的電磁屏障,他就那麼輕而易舉地帶著她穿過去了。
“你在想什麼?除非和我在一起,不然誰也不能帶你走出這個屏障。”謝利站在身後,微微彎腰,貼著她的耳廓悄悄道。
“你想太多了。”段沫顏白了眼,掙開他的手臂,往前快跑了幾步。
雙腳踩著厚實的草坡,段沫顏仰頭看著遠方蒼翠的深山老林,因為小鎮是在一片山穀中,走出平原後地勢漸漸抬高,入眼的地方植被也逐漸從灌木變成了高大喬木,剛才一路上就已經見到不少結了果實的樹木。
她裝作是在摘野果,實則跑到一處高地上環視四周,從某個角度,她隱隱約約在一座小山後邊看到了其他城市的外延,水泥路和聯排房屋。
暗自記下了那座城市的方位,段沫顏低頭吃了顆摘下的果子。
——超酸。
謝利懶洋洋走到她身後,一副難得嚴肅的樣子:“你可要小心點,這片林子裡可不安全,有很多劇毒的蛇蟲鼠蟻,被咬一口你會哭的。”
段沫顏不以為意,這麼多年她什麼艱苦的環境沒待過,幾隻蚊蟲算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長得和蜘蛛那麼大的黑蚊子在她眼前悠閒飛過,段沫顏眼神都變了:這玩意不是從博物館出來的吧?你們未來世界不光人變異,連野蚊子都這麼嚇人嗎?
這時一件男士外套兜頭罩下,帶著某個人身上特有的氣息。
“穿上吧,好歹我也是男人,怎麼能讓女孩子受苦呢。”謝利笑了笑,隨手摘了根長莖草含在嘴裡,懶洋洋抬步往前走去。
樹林裡的地麵上都是常年累月堆積的厚厚腐殖質,枯枝敗葉中經常藏著毒蟲和毒蛇,謝利大咧咧走在前麵,他的腳步聲很響,無意間替段沫顏驅趕了這些毒物。
段沫顏把過長的兩條袖子卷了又卷,謝利的衣服長得可以當裙子。不過說起來也奇怪,她穿上這外套以後那些蚊蟲都不再靠近她了,好像在避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兩個人的腳步聲回蕩在寂靜的深山老林裡,窸窸窣窣的樹葉聲音夾雜著偶爾一兩隻孤鳥的鳴叫。越是往裡走,空氣越發濕潤,林間漸漸彌漫起白霧,遮擋人的視野,段沫顏不得不緊緊跟隨在謝利身後防止走丟。
她看著走在前麵的人,他脫掉外套後裡麵就隻有一件貼身的背心,露出一身緊繃的肌肉和十分具有存在感的紋身。自頸後開始,一隻漆黑的蠍子張牙舞爪盤踞在他背後,雙鉗一左一右分彆位於兩片琵琶骨。這片巨大的紋身幾乎占據了他的全部脊背,甚至還有延伸到胸口的部分,不過因為衣物遮擋隻露出了一部分。
段沫顏暗自打量了一會,這人的血脈基因幾乎昭然若揭了:一隻大毒蠍子。怪不得不怕毒蟲,恐怕他自己就是劇毒的代名詞。
這年頭有個毒蟲基因還能驅蚊,可真方便。
二人沿著林間淺淺的小路往前走,謝利忽然停下了腳步,段沫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們到了。”男人淡淡道。
段沫顏往四周一看,入眼的還是一成不變的密林和迷霧:“到了?”
謝利低頭,隨手將她敞開的外套拉鏈合攏,又揉了揉她的頭發:“再往前就是病木之湖的範圍,小心跟緊了,掉進水裡瞬間就被腐蝕成了骨頭,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他這比喻實在恐怖,段沫顏背上硬是起了一層冷汗。
到了這裡,就算是謝利也沒了玩味的神情,他的每一步仿佛都是小心翼翼的,段沫顏也越發謹慎。隻不過往前走了五六步而已,周身忽然就圍繞了一層厚重的綠色霧氣。
而且她驚愕地發現,走入這片綠霧之後林間的氣溫瞬間下降了將近十度,外頭明明還是夏末的天氣,裡頭竟然冷得掉渣,地麵的草葉上都結了一層白霜。
段沫顏下意識靠近了謝利身邊,這鬼地方給人壓抑、死絕的氣氛,綠色霧氣裡彌漫著刺鼻的氣味,很像是那種誘捕獵物的食人花,在目眩神迷下被一口吞噬化為肥土。
“那些人來病木之湖做什麼?”段沫顏小聲問。
謝利雙眸始終看著前方:“與其變成不人不鬼的墮落種,不如讓血肉成為森林的養分,和這些樹木永遠活在一起。”
他的聲音神秘詭魅,下一瞬段沫顏腳下就踢到了什麼硬物,低頭一看,白白的一截不知道是人還是動物的骨骼埋在枯葉裡。
嘶。
她眼皮一跳,輕輕抬腿垮了過去,幸好過去那麼多年,她經曆了多次喪屍圍剿,骸骨和屍首都已經看得多了,這點都不算什麼。
但看在這個年代人們眼裡就很奇怪了,謝利挺詫異她的平靜反應,低頭打量了好幾眼,正常女孩早就尖叫跳起來了。
很可惜,段沫顏不屬於正常人行列。
他們在綠霧裡走了很長時間,身邊正常的喬木開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奇形怪狀的植物,紅彤彤傘蓋上帶斑點的蘑菇、滴滴答答流著粘液的樹藤、植物兩片血紅色的葉子中央長出疑似骷顱頭的果實。
段沫顏繞著這些植物遠遠的,她雖然一個也不認識,但這一瞧肯定就是絕頂劇毒,碰一下都來不及急救的那種。
而在眾多毒物的掩映中,一片綠油油的湖水平靜的躺在林間,綠霧氤氳,就是從湖麵上升起的。
“這就是病木之湖了。”謝利停下腳步,他的聲音仿佛也遠了一點。
也許是心理作用,段沫顏覺得陽光穿透不了湖水上的綠霧,整片林子都顯得陰森森的。而這湖水也著實擔得起謝利口中“瞬間腐蝕成白骨”的可怖程度。
光是站在離湖岸很遠的地方,她的鞋子就不斷往泥土裡陷,好像下麵是沼澤一樣。湖水是不透明的粘稠狀,時不時冒出一兩個小泡。長相古怪醜陋的某種蛙類在湖邊的青苔上趴著,很久才發出戚絕詭異的一聲“呱——”。
段沫顏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帶我來這裡乾什麼?”
身旁的謝利沒有說話,段沫顏正在警戒四周的毒物,忽聞“撲通”一聲。
她猛地回頭,就見剛才還站在一旁的男人已經原地消失了。原本平靜的湖麵隻殘留著一片片綠色的水波紋,以某個落水點為圓心向四周輻射開。
謝利竟然二話不說就跳進了湖裡。
段沫顏:!!!
有什麼想不開的,為什麼一言不合就尋死!我還沒搞清楚你們組織的底細啊!
她神情震驚,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站在湖邊。因為剛才有個成年男人跳了下去,水麵上長著的厚厚水苔往兩邊分開,能隱隱約約看見純粹的水麵,但水苔很快又恢複聚攏,隻剩一片濃綠,以段沫顏的目力從水麵上根本就看不到下方的情況,她焦急地左顧右盼。
時不時有毒蚊子和毛毛蟲從她腳邊經過,所幸謝利給她披著的衣服能遮擋一點,陽光越來越暗,段沫顏看著四周越發濃鬱的綠霧,心中警鈴大作,這玩意不會真的有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