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湖邊小城(1 / 2)

賀南家不算大,全都是普通水泥結構,隻有一層樓,屋頂上是一台和鄰居共用的太陽能發電機,已經雜草叢生。

室內一共三間臥室,一間父親的臥室已經改成了雜物房,一間是四個小弟弟的住處,擺了一張大通鋪。另一間是原本賀南自己住的地方,被他收拾出來後讓段沫顏暫住。

“你先坐,我去收拾一下家裡,很快就不漏雨了。”賀南擼起袖子,他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似的,一刻也不敢在她麵前停留。

留下段沫顏觀賞這間破舊的屋子,雖然年久失修,但是卻整理的很乾淨整潔,比起1區議院規劃出來的彆墅更加富有生命和人氣。

隨處可見的照片貼在牆上,在這個人人都使用終端電子設備的年代,極少還有人會手動攝影。

段沫顏駐足觀看,其中一張泛黃的照片被用玻璃片壓住,是一張全家福。一位身穿藍色工裝的中年父親,帶著幾個兒子。其中最大的那個男孩手裡還抱著一個嬰兒,那應該就是賀南了。

他那時可能隻有十二三歲,抽條的男孩子瘦的驚人,雖然現在也沒胖多少,四肢細長,像火柴梗。父子六人全家福的背景是一片正在冒煙的工廠鍋爐,煙囪聳立、雲霧翻飛,照片裡還有許多來往的其他工人,皆是麵目模糊。

這時賀南扒了架梯.子,趴在天花板上敲敲打打,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四個弟弟裡年紀最大的那名男孩輕輕走過來,禮貌地遞給她一隻玻璃杯:“哥哥,喝水。”

段沫顏彎腰接過來:“謝謝,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是四個孩子裡長得最漂亮的,他有一雙燦爛的大眼睛,像洗過的葡萄一樣,黑色頭發微微蜷曲,麵容雪白像是女孩子,雖然穿著陳舊樸素,也遮掩不住天生麗質。

“哥哥,我叫賀新,爸爸說是新年的新。”小男孩靦腆道。

段沫顏摸摸他的頭,表揚:“好孩子,去玩吧。”

男孩抿嘴一笑跑開,害羞的模樣像極了他的兄長。

過了好一會,等到天花板上某個不知名部位忽然發出一陣青煙,賀南的屋頂也修好了。他把電源重新通上,屋子頂部的太陽能燈管哆嗦了下終於發光,照亮這一片白天依然昏暗的舊屋子。

太陽能還供應著家裡大大小小的電器,冰箱、洗衣機、濾水裝置等,段沫顏甚至還看見了四個弟弟學習用的電子讀書。

賀南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將雙手在身上使勁擦了擦,這才開口:“莫莫,我帶你去房間裡休息吧。”

段沫顏回過頭,見他局促地站著,就像一個小媳婦一樣守在房間門口。

賀南的屋子和他的人一樣,乾淨、簡單。一張鋪著淺藍色床單的單人床,一個舊得掉漆的鐵皮櫃子,一張被磨出包漿的書桌,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看得出來屋子主人已經精心打掃過了,連犄角旮旯都被擦得一塵不染,床單整潔如新,在床頭的牆上還掛著一隻相框,裡頭也是張照片,拍的是一朵盛放的野花,在碎石地上嬌嫩頑強。

段沫顏在參觀屋子的時候,賀南就離她遠遠的,兩人隔著張床站著,他一點也不敢靠近。

段沫顏摸了摸那個略顯簡陋的相框:“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

賀南一愣,羞澀地點點頭:“嗯……是父親留下來的相機,拍的不好,讓你見笑了。”

“沒有,我覺得很好看。”段沫顏真心實意道,“這年頭有個真心的興趣愛好不是壞事,說明你是一個執著堅守、心智堅韌的人,賀南,這很難得。”

但其他人可不會這麼想,在這個人人為了一口吃的拚搏不已的11區,大家隻會嘲諷他是不務正業,為什麼不去多做一個工時賺星幣呢。

賀南哪裡被這麼誇獎過,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紅得像番茄,他急促地深呼吸幾口:“我我我、我先去做飯了!”

然後他飛快逃也似的轉身,大概是跑得太急,被門框一下絆倒,猛地摔在地上,五體投地摔了個狗啃泥。

段沫顏:……好痛。

“你沒事吧?——”

賀南灰頭土臉爬起來,“沒事沒事,你先休息,我馬上就做好飯了!”他像感覺不到痛似的奪門而出,隨後嗖一下沒了影。

段沫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她嘴角抽了抽,緩緩走到窗邊。

賀南的臥室有一麵很小的四方窗戶,玻璃渾濁,她從窗口看出去,隔著稀疏的樹影,能瞧見來往的行人。

他們大多都是普通的勞動者,沒有女人,年紀從十幾歲到四五十歲不等,白發蒼蒼鶴發雞皮的老人幾乎沒有。大將軍斯圖爾特,應該就是她見過的年紀最高的長者了,這一點在普通人裡尤為突出。

偶爾會有巡邏的士兵開著車經過,他們配著槍,和普通小城市的駐軍沒什麼區彆。段沫顏知道這樣的軍隊不屬於二十一支軍團,但其實現在隻要她出去向隨便哪個士兵出示終端,就能馬上聯絡到裴績、靖軼或者喬伊斯。但那樣,她就又回到了兩眼一抹黑的溫室裡。

正巧兩名士兵路過,他們和一個明顯是工廠領班模樣的高大男子打了個招呼,笑容滿麵。

段沫顏不由猜測,看來守城的官兵和權利階級極有可能沆瀣一氣,黑白混淆,他們隻管抓捕基因狂暴的人送去12區,除此之外,對於拐賣兒童的案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加劇了社會矛盾的激化,德不配位。

而且,這肯定不止是寧吳坨一座小城如此。

段沫顏皺著眉思考著,這時一股焦糊的味道忽然湧入房間,她猛地回過神。

客廳裡已經冒出了不明煙霧,而且越往廚房走,那股味道越濃,著實熏的人頭暈眼花。

段沫顏火速擰了條濕毛巾捂住口鼻,她衝到大門口,見四個男孩都捂著鼻子指著裡頭,似乎是對這個場景見怪不怪的樣子。

她一腳踹開大門,大吼:“賀南!你怎麼樣!”

少年轉過頭,滿臉是灰,他擋在灶台前遮掩已經變成不明物體的鍋子,泫然欲泣:“莫莫,對不起,可能還需要你等一會,我的廚藝……”

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賀南難堪至極。

段沫顏皺著眉走進來,臉上還蒙著毛巾,她瞧了眼鍋裡糊底黑成碳的神秘物體:“這是什麼?”

“土豆泥。”

“……”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地.雷。

段沫顏無言以對,她關掉燃氣閥門,打開窗戶通風,再把那鍋子扔進水池裡,徹底杜絕火災隱患。

賀南擦了把臉上的灰,補救道:“彆擔心,我馬上就好了……”

“行了吧,你休息下讓我來。”段沫顏打開冰箱翻找食材,疑惑問,“難道你平時也是這樣照顧弟弟們的?”

就這兩天一爆炸三天一燒廚房的架勢。

賀南看她動作,尷尬地撓了撓淩亂的頭發:“我不擅長料理,父親不在時,我們平時都隻吃最普通的壓縮混合營養膏,一支可以抵一天的能量。”

這種東西根本就隻能算是‘飼料’,內裡隻有添加劑和果膠,連遠在12區監獄的犯人們都不會吃,隻有接近貧困線,瀕臨餓死的人才會食用,屬於市麵上違法出售的三無產品。但窮人們不吃又會餓死,所以聯邦不管。

而段沫顏也確實沒在他的冰箱裡找到什麼能吃的東西了:隻殘存著幾顆即將發芽的土豆,一小盒的米,一塊又黑又硬的麵包,除此之外彆無他物。

“唉——”段沫顏長歎一聲,又來了,多久沒有感受過了?這種掙紮在貧困線的無力感!幸好她還沒有被1區的富貴奢靡養成廢物,她的肌肉還記得從喪屍嘴下奪食的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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