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晴舒被厲江籬一句算不算作弊問住,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隨行導演楊錚。
楊錚扛著攝像機,戴著帽子和口罩,一言不發地站在不遠處,仿佛沒聽到他們說了什麼似的。
嚴晴舒捂了一下麥,又鬆開手,理直氣壯地道:“我們又沒有提前通過氣,是係統派單給我的,怎麼能算作弊,這是緣分!”
說完她還點了一下頭,以示強調。
厲江籬覺得有趣,打聽道:“你們這是什麼節目,什麼時候能看,嘉賓全都去送外賣麼?”
見他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嚴晴舒乾脆拉開了可樂罐的拉環,喝了一口潤潤嗓子,然後道:“叫《我這樣的生活》,簡稱《我生》,具體什麼時候能看還不知道,起碼也要一個月以後吧,我猜,到時候能播了我給你發信息啊。”
說完歎口氣,抿著嘴露出垂頭喪氣的表情來,“隻有我一個來送外賣。”
她屈著手指頭道:“杜清去飯店當服務員,宗鮃去賣水果,孟溈去做電話推銷員,程嘉淇要去送快遞,容簟去超市當理貨員,隻有我要送外賣。”
好家夥,六個人,六個不同的工作,厲江籬忍不住咋舌,“全都是服務行業的,你們……能行?”
一個個的都是大明星,日常隻有彆人服務他們的份,現在讓他們去服務彆人,emmm……
厲江籬怎麼想怎麼覺得夠嗆,“你們導演……真的跟你們沒仇?”
嚴晴舒聞言呼吸一頓,竟然露出了茫然的眼神來,“應該……沒有吧……”
說完她再一次歎氣,“怎麼辦啊,送外賣好難,超時了就沒錢了,我還要一天給一百塊的房錢,吃飯還得拿錢跟節目組換食材。”
綜藝節目的老藝能了,厲江籬對這種套路不陌生,但對她能不能掙夠需要的錢感到很懷疑,“……沒錢給房租,會把你趕出去嗎?”
嚴晴舒咬著可樂罐的邊緣,“彆墅外麵有草坪,可以在那裡支帳篷。”
厲江籬聽了忍不住又樂起來,“露營好啊,大夏天的,睡外麵既涼爽,還能看星星。”
他小的時候每年暑假都會去外婆家小住,外公外婆會在鄉下租一棟小彆墅帶他去避暑,晚上他會拖著竹床跑到天台去睡,外公總是和他一起,教他認天上的星星。
可惜嚴晴舒並沒有他這種浪漫的閒情逸致,她的想法格外現實:“這個季節總是下雨,草地那麼潮濕,濕氣很重的!還有蟲子和螞蟻,太嚇人了!”
那怎麼辦呢?厲江籬見她眉毛都扭成了毛毛蟲,一時忍不住想發揚一下樂於助人的優良品質。
他出主意道:“你以後可以固定送醫院的訂單,要是住院部的訂單,你就放在這邊櫃子裡。”
說著他領她走到一旁,這裡燈光有些昏暗,還被柱子擋住了,所以嚴晴舒剛才沒發現。
“門診樓那邊也有,放在這裡,自然會有人來拿的,你不用等,可以直接送其他地方的,如果對方要你送上樓,醫院的電梯還是很靠譜的,送到護士站就可以,也很快。”
“我以前問過一個外賣小哥,他說送一單通常是四塊左右,距離遠的就能拿得更多,你一天送五十單,最少掙兩百,應該也夠了。”
“而且你送醫院各科室的訂單,大家都知道你和你爸爸的關係,自然不會因為你超時了或者彆的小失誤就投訴你,被投訴要扣錢的吧?”
“你們拍攝估計住得遠,中午可以在附近找個餐館吃飯休息一下,下午接著送下午茶,醫院對麵的翠屏飯店味道就不錯,雖然隻是普通家常快餐,但勝在物美價廉乾淨衛生,你可以試試。”
嚴晴舒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覺得他說得真對,但聽到最後又忍不住問:“厲醫生你跟那個飯店……很熟?”
這是懷疑他打廣告的意思。
厲江籬笑道:“到時候讓你們節目組把這段剪掉。我們單位的人都知道,翠屏飯店的老板娘是我們的病人,她在容城治病,他老公為了讓她能就近複診住院,把老家的酒樓交給彆人經營,跟過來開了這個飯店。”
嚴晴舒哇了聲,感歎道:“感情這麼好啊。”
厲江籬點點頭,還要說什麼,就聽她繼續道:“可是我不能這樣,不能隻送醫院的,這樣大家會因為爸爸的關係照顧我,那就真的成作弊了。”
畢竟為了減少這種因為是明星所以被特殊照顧的事,注冊騎手賬號的時候,用的還是隨行導演楊錚的身份證。
“等到節目播出來,你爸爸是誰早晚也會被網友扒出來的。”厲江籬搖頭笑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能少點爭議還是少點的,沒必要這麼做。”
“不過周圍你也熟悉,送送周邊的也不錯,學校的單子也會很多。”他建議道。
嚴晴舒連連點頭,又道了聲謝。
“厲醫生,你真是個……”
“好了,我知道我是個好人,你趕快回去吧。”厲江籬笑著打斷她的話。
又看向楊錚,“那位帥哥,麻煩你……”
他想說麻煩導演到時候把自己這一段刪了不要播,還沒說完嚴晴舒就忙道:“不是不是,楊老師是女的。”
厲江籬一愣,有些驚訝地看看一直沉默地扛著攝像機的楊錚,不由得肅然起敬。
這體力真好啊,比很多男人都強了。
他道了聲歉,然後說了自己的請求,看楊錚點點頭答應了,這才跟嚴晴舒說再見。
“祝你節目拍攝順利。”
嚴晴舒也說了句:“祝你夜班平安。”
都是各自心中所願,她說完就笑起來,衝他揮揮手,歡快地扭身跑回到電動車旁邊,車燈亮起來,油門一擰,車頭左右擺了兩下,接著開成一條直線。
厲江籬走了兩步回頭看出去,隻看見她頭盔頂上旋轉的小風車。
回去的路上,楊錚開著另一輛電動車,全程靠車頭的gopro拍攝,楊錚出門前得到林森恕的指示,讓她和嚴晴舒多聊聊,素材多一點,到時候才好剪花絮。
於是她一邊開車一邊同嚴晴舒閒聊起來:“第一次送外賣什麼感覺?”
“有驚無險,幸好是熟人的單子,各種體諒各種理解,還允許我提前點送達,他真是個大好人。”
嚴晴舒說完還哈哈笑了一下,想起剛才厲江籬打斷她話時的樣子,難道是不想要好人卡嗎?
楊錚見她臉上露出笑容來,繼續問道:“嚴老師和剛才那位醫生是怎麼認識的?”
“我爸爸和他爸爸媽媽都是那家醫院的,他們關係很好。”嚴晴舒應道,在紅燈路口停下來,腳撐在地上,鬆開手甩了甩手腕。
“所以你們是從小就認識的嗎?”
“你看我們像嗎?那麼客氣。”嚴晴舒失笑,“我們是最近才認識的,以前沒怎麼一起玩過。”
倆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沿著來路往回趕,回到拍攝彆墅,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嚴晴舒進屋以後,先是問:“大家吃飯了麼?”
容簟道:“吃了吃了,還給你留了菜呢,晴晴姐快去吃。”
嚴晴舒吃飯的時候,杜清招呼大家都到了飯廳,大家坐在一起,說人齊了,要開個會。
主要討論的問題,是做飯和打掃衛生的安排,“怎麼輪流,大家商量一下。”
杜清剛說完,孟溈就說:“可是我不會做飯啊,我在家從來沒有做過的,我媽媽說女孩子做家務多了手會變粗糙的。”
說完露出一個嫌棄又委屈的表情。
杜清聽了直翻白眼,“做多了才粗糙,不是碰一下就粗糙,拜托,能不能認清事實啊,在這裡人人都要自力更生的。”
“可是我不會啊!”孟溈的聲音大了起來。
容簟自覺在這群人裡,杜清算是跟自己一國的,這時立刻站出來旗幟鮮明地支持杜清道:“不會就學,我還不會呢,可我也沒嚷嚷啊,怎麼著,聲音大就有理啊?”
“容簟你不要太過分!”孟溈的嗓門立刻又高了起來,聲音尖細,嚇得嚴晴舒筷子上的一塊青椒都掉回了碗裡。
程嘉淇坐在一旁,眼瞼微微半垂著,看起來像困了,又像是對這一切漠不關心。
宗鮃則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說:“多大點事,吵什麼吵。劇組不是有盒飯嗎,買盒飯不就完了,做什麼飯啊,還得洗碗。”
要不是辣雞劇組不讓花自己的錢,不讓點外賣,也不讓請外援,他可以讓家裡送一個廚師過來,那樣就一勞永逸了。
他這話一說,孟溈和容簟都不說話了,程嘉淇也點點頭。
杜清這時看向嚴晴舒,問道:“晴晴姐,你的意見呢?”
“我都可以啊。”嚴晴舒點頭回答道,“正好我也不太會做飯。”
做飯的問題暫時算是解決了,打掃衛生這塊,經過大家投票決定,抽簽分為兩兩一組輪流,其實就是每天掃掃地,洗洗碗筷,扔扔垃圾,事情也不多,還可以晚上做,不用耽誤去上班。
嚴晴舒分到和總是睡不醒的程嘉淇一組,脾氣很直的杜清和對什麼都無所謂的宗鮃一組,脾氣都算不上好的容簟和孟溈分在一起,剛得知結果,容簟就想跟程嘉淇換組。
“嘉淇,淇哥,求求你了,跟我換吧,我想跟晴晴姐一組,畢竟我們是一個公司的……”
程嘉淇還沒說答應不答應,孟溈就炸了,“容簟你什麼意思,嫌棄我是不是?!”
容簟翻了個大白眼,說出的話格外欠揍,“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孟溈氣得眼圈都紅了,大聲尖叫著罵他:“容簟,你TM就是個混蛋!!!”
說完轉身就跑上了樓。
宗鮃看一眼她的背影,回頭對容簟嘖嘖兩下,“好男不跟女鬥,這要是等播出去,不知道觀眾怎麼罵你呢,小公主的粉絲能用唾沫淹死你。”
他說完歪著嘴笑起來,一副幸災樂禍想看好戲的樣子。
容簟切了聲,“罵就罵,我可不慣公主病,誰還沒脾氣了,我憑什麼遷就她,而且我哪句話說錯了。”
“再說……”他頓了頓,看了一眼嚴晴舒,繼續道,“她算什麼小公主,我晴晴姐才是小公主好不好。”
大家一聽就愣了,不是,這怎麼回事?
宗鮃的視線在容簟和嚴晴舒之間來回遊移,感覺自己吃到了什麼瓜一樣,“容簟……你……你不會是和晴晴姐……嗯……就是……”
這大少爺從來說話不過腦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沒想到也有這麼吞吞吐吐的時候。
不僅嚴晴舒一愣,其他人也都愣住,杜清和程嘉淇震驚地看向他話裡的兩位主角。
嚴晴舒在片刻的錯愕過後回過神來,立刻澄清道:“沒有沒有,我跟他不熟的,不是你說的那樣,彆瞎說,之前還有人說我跟季非是一對,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不可能!”
說完她瞪了容簟一眼,“你少亂說話,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好不好!”
容簟摸摸頭腦勺,覺得自己很冤枉:“明明是他自己瞎想,再說了,我哪裡亂說,你難道不是小公主嗎?晴晴姐,你不會不知道公司裡大家都怎麼說你的吧?”
這嚴晴舒還真不知道,但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肯定不會是什麼好話。
其他三個人跟打了興奮劑似的,攛掇容簟快說。
容簟先站到杜清後麵,然後捂著嘴小聲道:“他們說你是,關係很硬的夜店小公主。”
說完還做了幾個蹦迪的動作。
大家想到嚴晴舒經常被狗仔拍到從酒吧出來的新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嚴晴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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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晴舒長相古典秀麗,有種溫柔如水的美,這是她的最大特色。
但同時她熱愛蹦迪,不進組拍戲的時候,隔三差五就有狗仔在摩打酒吧外麵拍到她,網友每次總結對同時代女演員的評價,提到她都是:“路人緣不錯,有出圈角色,但都是二番,流量小,太愛蹦迪,希望能把蹦迪的精神頭放到拍戲上。”
然而杜清也曾聽一位跟她合作過的古裝劇導演說,嚴晴舒是個特彆敬業的演員,不僅自己的舞蹈戲份不需要專業替身,還可以給彆的演員當舞蹈替身。
所以儘管她愛蹦迪,對各種洋酒葡萄酒如數家珍,但他們都知道,她是個好女孩兒。
當然,這句話是那些個在酒吧偶遇過她的網友先說的。
她和氣質如此割裂的愛好,不僅讓杜清他們對她很好奇,也讓林森恕對她生出更濃的興趣。
“楊錚呢?”他摸摸下巴,扭頭問道,“叫她過來,我想看看嚴老師第一次送外賣送得怎麼樣。”
楊錚很快拿著內存卡過來了,林森恕將素材導出來,仔細地看起來。
楊錚就坐在一旁,編劇給她拿了瓶飲料,問道:“這單肯定超時了吧,客戶說什麼沒有?”
“沒有,客戶是嚴老師的朋友,讓嚴老師提前點送達了。”楊錚解釋完,又說,“那位客戶說,要把其中一些內容剪掉。”
關於醫院對麵那家翠屏飯店的事,不僅是飯店老板和老板娘的私事,還有打廣告嫌疑。
林森恕看到屏幕裡出現的厲江籬,眉頭一挑,“你說的是這個醫生?”
屏幕裡的青年穿著及膝的短袖白大褂,裡麵是綠色的洗手服,哪怕隻穿著洞洞鞋,挺拔的身姿還是很引人注目。
編劇探頭看了眼,喲了聲,“大帥哥啊,這白大褂的光環也太大了,一看就專業,哎你說現在的某些男演員啊,拍醫療劇要是能穿出這氣質,不早火了。”
林森恕眉頭又挑了一下,問楊錚:“這人跟嚴老師什麼關係?這麼蹭鏡頭,不會是想紅吧?”
編劇聽了立馬偷偷用手指捅了一下他的腰。
楊錚神經大條,沒聽出哪裡不對勁來,也沒發現編劇暗戳戳提醒的小動作,應道:“不會,嚴老師說,這位醫生是她爸爸的同事的孩子,兩家關係很好的,而且走的時候還讓我把他有關的部分剪了。”
她說著露出一個舍不得的神情來,“但我覺得這要是能當花絮多好,導演,要不你出麵跟他溝通溝通。”
至於怎麼溝通,那肯定是給出場費唄。
錢給夠,不可能不同意。
林森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她是強人所難,“人家既然不想出鏡,我們也沒必要為難人。”
他決定如這人所願,將他的鏡頭都剪掉,隻保留嚴晴舒送外賣和離開時他出現的鏡頭。
楊錚見沒自己什麼事了就先走,編劇看著屏幕裡來回播放的嚴晴舒等人時左右搖擺如同小企鵝一樣的畫麵,問林森恕:“老林,你不是來真的吧?”
林森恕沉默片刻,忽然笑起來,“什麼真的假的,大家都是年輕人,又是這個圈子裡的,要是看對眼,那就是你情我願的事。”
對方聽了麵色一正,“我之前說的話你沒聽進去?這可不是你能隨便玩玩的……”
“我知道。”林森恕笑眯眯地打斷他的話,“放心吧,我都說了,這要看對眼,如果能看對眼,談戀愛不是很正常嗎,我們都是單身,至於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分分合合都是常態,戀愛又不是一輩子隻談一次。”
他斜睨著老友,笑著反問道:“你怎麼知道她不願意?說不定最後是她跟我玩玩而已,大家都是在這個圈子裡混的,誰都是千年的狐狸。”
劇組夫妻,劇組情侶,這種事多了去了,嚴晴舒又不是單純小白兔,還能什麼都不懂?
隻要開始和結束都是雙方自願的,就算不得玩玩,隻能說是短暫的戀愛。
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道:“至少在這一刻,我是真心的。”
編劇看著他花蝴蝶一樣的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才第一天見麵,他和嚴晴舒說的話兩個巴掌就能數完,還真心,花花公子有個屁的真心。
他冷笑道:“真希望嚴老師反手能給你一個**兜。”
嚴晴舒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正跟杜清你一言我一語地教訓容簟,讓他以後說話委婉點。
容簟不覺得自己有錯,但還是扁著嘴巴委委屈屈地答應了。
嚴晴舒匆匆吃完飯,洗了碗,然後去啟動掃地機器人,因為按照輪值表,第一天是她和程嘉淇負責打掃衛生。
程嘉淇也是個什麼都不會乾的,幸好也沒什麼活要做,嚴晴舒教完他怎麼用彆墅裡的吸塵器之類的機器,就說要去看看孟溈。
如果是平時,嚴晴舒未必會理會她,但現在是錄節目,她是這群人裡歲數最大的,就不能不管她,不然播出去了,他們全都要挨罵。
嚴晴舒甚至完全有理由相信,節目組會為了話題度而進行魔剪,這一段很可能會被剪成他們五個合夥排擠孟溈。
老話說你不要覺得你弱你有理,但現實就是你弱你有理,人們總是更加同情和憐惜看起來弱勢的一方,作為醫生的女兒,嚴晴舒對這一點體會得太深了。
“孟老師,你感覺好些了嗎?”她上了樓,敲敲孟溈的房門,客客氣氣地問道。
半天沒人回應,她等了一會兒,又敲敲門:“孟老師?”
這次裡麵先是傳來一陣響動,像是什麼東西不小心掉到地上了,接著是腳步聲,房門被打開,露出孟溈梨花帶雨的一張臉。
嚴晴舒微微一愣,忙問道:“孟老師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聲音有些驚慌,住在孟溈隔壁的杜清聽見動靜,立刻開門出去看個究竟。
隻聽到孟溈哭著問嚴晴舒:“晴晴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啊?是不是也像容簟一樣討厭我?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