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口杯掉在地上的聲音放在白天當然是不值一提,但在這樣萬籟俱寂的後半夜,便顯得格外刺耳。
直接劃破黑夜,震得嚴晴舒一個激靈,頓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她剛回過神來要把杯子撿起,就聽到洗手間外麵傳來厲江籬叫她:“紅豆豆。”
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然後洗手間的門被敲響,她都沒來得及說沒事,門鎖就被擰開了。
厲江籬探頭進來,頭發有些淩亂,睡眼惺忪,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
嚴晴舒忙搖搖頭,把杯子撿起來又放回原處,“沒事,不小心把杯子碰掉了。”
厲江籬聞言頓時像是鬆了一大口氣,站直身推開門,向她伸出手。
嚴晴舒剛把手遞過去,就被他抓住手腕一把扯進懷裡。
耳朵貼上他的胸口,這時才發覺,他的心跳是不同尋常的快。
“……也嚇到你了麼?”她小聲地問。
厲江籬嗯了聲,她就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不小心的。”
“我以為你摔倒了,幸好不是。”他一麵應,一麵縮緊了抱著她的胳膊,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頂,聲音裡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原來是這樣,嚴晴舒忙安撫道:“沒有,我就是起來上個廁所,不小心碰到杯子了。”
“沒事就好。”他說了句,又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問她,“要不要喝水?”
嚴晴舒嗯了聲,他鬆開手,“你先上廁所,我去給你倒杯水。”
說完轉身就出了洗手間,嚴晴舒關上門,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現臉上居然長了一顆小小的皮疹。
該死的水痘!
她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上完了廁所,出來時厲江籬正調著體溫計,一邊讓她喝水,一邊把體溫計夾進她的咯吱窩裡。
“感覺怎麼樣?”他問。
嚴晴舒說:“煩死了,我剛才看鏡子,發現我臉上開始長了,什麼鬼病毒!”
厲江籬仔細一看,還真有,可是也沒辦法,勸道:“忍忍吧,忍幾天就好了。”
水杯裡的水勾兌到最好入口的溫度,嚴晴舒一口接一口慢慢地喝完,體溫也測好了,38.1℃,厲江籬看了一下,決定繼續觀察。
“睡吧,有不舒服就叫我,彆忍著,知道麼?”
“知道啦。”
嚴晴舒鑽回被窩裡,一手抱著熊貓玩偶,一手揮揮招呼他:“快來睡覺。”
等厲江籬上來了,她立刻鑽進他懷裡去,把臉貼在他胸口,繼續聽他心跳的聲音。
這個夜晚如此安靜,又如此充滿溫情,嚴晴舒覺得自己全身都被暖意包裹。
他下意識的擔心,溫情脈脈得如同黑暗中熠熠發光的星星,甜蜜又閃爍。
嚴晴舒的體溫在天亮後持續上升,很快升到38.6℃,厲江籬給了她一片對乙酰氨基酚,然後在她睡著以後仔細檢查了一下她身上皮疹的情況。
紅色的斑丘疹會在短時間內迅速充滿液體,變成包裹著水液的皰疹,伸手觸碰的話,有點緊繃,但又是軟的,好像隻要再用點力氣就會被擠破。
但數量不多,按照病程,大概是今天到明天,痘就會全部發出來了。
她有些不安地動了動,像是抬手想抓癢,厲江籬連忙捉住她的手腕,轉身拿來爐甘石洗劑給她塗上。
門響了幾下,轉頭一看,警長和小雪從門上的小洞口鑽了進來。
“喵——”
“喵?”
兩聲貓叫之後,警長就把前爪搭到了床沿,一副準備上床的姿勢,厲江籬連忙阻止:“不準上去,媽媽生病了,你不準打擾她。”
警長扭頭看著他,目不轉睛,神情非常疑惑。
小雪則是蹲在一旁,靜靜地仰頭望著他,好奇他在做什麼。
厲江籬一邊給嚴晴舒塗藥,一邊教育警長:“你能不能向小雪學習學習,老實點,聽話點?”
警長嗚了一下,還是不肯離開床邊。
厲江籬塗完爐甘石洗劑,又在已經破了的水皰出塗上一層軟膏,然後把它倆一手一個抱出去,還回頭把洞口的小門給鎖上。
“不準去打擾媽媽養病,知道嗎?”
“喵?”
“走走走,去吃雞蛋和罐罐了。”
“喵——”
嚴晴舒睡得迷迷糊糊,仿佛聽見說話聲和貓叫,便睜開眼看了一下,房間裡空蕩蕩的,但她感覺很舒服,於是又繼續睡過去。
中午,厲江籬端著煮好的藥進來,把她叫醒:“晴晴,起來喝了藥再睡。”
嚴晴舒睜開眼,聞到一股藥湯的苦澀味,嘟囔著要躲,“怎麼還要吃藥啊?”
“再喝一天,疹子就出得差不多了,到時候換第二個方子吃,吃幾天就好了。”厲江籬解釋道,伸手把她拉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藥是晾溫了的,他端著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低聲同她說話,問她:“感覺怎麼樣?”
“頭暈。”嚴晴舒靠在他身上,回答得有氣無力。
“喉嚨痛不痛?”
“嗯……現在沒有覺得。”
“那今天多吃點,排骨好不好?我用芋頭蒸給你吃。”
估計等疹子發出來,喉嚨開始痛了,就隻能喝粥了。
嚴晴舒嗯嗯兩聲,得寸進尺地提要求:“要你喂,不喂不吃。”
厲江籬無語:“……你是病了,不是手斷了,ok?”
“不ok,我手沒力氣。”她開始耍賴,“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是不是不愛我了,你不喂也可以,讓我餓死算了。”
厲江籬嘴角抽了兩下,伸手戳了兩下她的腦門,把人戳回到床上。
“看在你病了的份上。”
說完他拿著碗起身就出了臥室,嚴晴舒把臉貼在枕頭上,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和打開又合上的門扇,忍不住有些得意地笑了聲。
從今天開始,她就是那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女朋友。
吃了藥之後體溫下來點了,但水要厲江籬吹涼了才喝,飯要厲江籬味道嘴邊才吃,吃完了一碗,說:“我再來點吧,趁喉嚨還沒痛。”
厲江籬說飲食要適度,喉嚨痛也痛不了幾天。
她就從善如流地改口:“我還沒有飽呢。”
很難說不是為了多享受一會兒被喂的優越感,厲江籬明知道她是想方設法使喚自己,但還是照單全收了。
因為怕水痘出完以後結痂留疤會難看,所以厲江籬做菜時醬油都沒怎麼放,豆製品更是沒有,嚴晴舒覺得很奇怪:“有什麼說法嗎?”
厲江籬坦言:“不知道,我小時候外婆是這麼教的,說吃醬油疤會變黑,吃豆製品會很久都不好,誰知道有沒有科學依據呢,小心無大錯就是了,反正能吃的東西這麼多。”
說得也對,於是嚴晴舒繼續啃排骨,發燒隻是讓她精神不太好,卻沒有損壞她的胃口哪怕一星半點。
但也就這一會兒了,吃過飯沒多久,她就覺得自己頭暈的感覺又加重了,到了下午,體溫又回升到38.7℃。
厲江籬給她喂了一杯溫水,剛喝完,她說要手機。
“不是難受麼,怎麼還看手機?”厲江籬搞不懂她。
她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今天跨年哎,要發祝福的。”
這天是元旦,按照往年的慣例,每年的最後一天,最晚是元旦當天,她要給粉絲錄個祝福視頻。
但今年視頻是沒辦法錄了,隻能發一條文字祝福。
厲江籬就說:“我幫你發得了。”
嚴晴舒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嗯了聲。
於是關注嚴晴舒的粉絲們,在元旦這天下午收到了這樣一條祝福:【嚴晴舒v:新的一年,祝願各位,歲歲年年,共歡同樂,嘉慶與時新,如花似葉,年年歲歲,共占春風[愛心]】[1]
後麵還有PS:【晴晴因生病,發燒至38.7℃,無法給大家錄祝福視頻,稍後補上,希望大家能平安無虞,無疾無痛。】
看似普通的新年祝福,細心的粉絲拿著放大鏡趕到,在評論區裡留下慰問和猜測:“這條祝福不是晴晴發的吧?”
“很明顯不是啊,你看ps部分,很顯然是小助理代發。”
“可是小助理以前登錄過晴晴的賬號,小尾巴不是這樣的[圖片]”
“小助理的語氣也不是這樣的,會比較軟萌,晴晴的執行經紀苗苗的語氣和枚姐的語氣很像,遣詞造句比較乾練,不會這麼引經據典,這祝福看起來更像是晴晴本人的語氣。”
“說明有兩種可能,一是晴晴口述,小助理或者執行經紀用晴晴的手機代發,二是其他人代發。”
“晴晴在家養病,所以這個其他人應該是家人吧?”
如此種種,誰看了不說他們真的很閒。
嚴晴舒發著燒,晚上又喝了一次中藥,吃了一片對乙酰氨基酚,早早就睡下了。
厲江籬在書房忙碌至十一點多,將論文修改好發到編輯郵箱,這才回房歇下。
第二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探嚴晴舒的額頭。
正好她也醒了,就問:“感覺怎麼樣了?”
“好多了。”她應道,自己也用手背貼貼額頭,“不燙了哎。”
“退燒了,衣服拉開,我看看你身上。”邊說他邊坐了起來,盤著腿坐在嚴晴舒旁邊。
他一說這個,嚴晴舒就覺得,“好癢啊!”
他撇撇嘴角,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吐槽她:“我不說你感覺不到,我說了你就癢是吧,你的癢癢開關是不是聲控的?”
嚴晴舒一邊撩起上衣的衣擺,一邊強調是真的癢。
厲江籬看了一下,能不癢麼,肚皮上到處都是水皰了,腿上和胳膊上也有,他讓她翻了個身,發現背上和脖子後麵也有。
再仔細檢查一遍,頭皮上也有紅色的丘疹了,他伸手拿過手機,打開手電筒,示意她:“啊——讓我看看你咽喉。”
看完了問她:“喉嚨痛不痛?”
“有一點。”嚴晴舒感受了一下回答道,“還有點乾,想喝水。”
厲江籬把床頭的保溫杯遞給她,讓她起來洗漱,“洗臉的時候小心點,你這裡有兩顆,趕快洗,一會兒它就要變成水皰了。”
聞到屋子裡四處漂浮的中藥味時,嚴晴舒一邊吃著早餐的瘦肉粥,一邊吐槽:“這病實在太煩人了。”
“什麼病都煩人。”厲江籬應道,起身去把煮好的中藥過濾出來,分成兩碗,一碗放進微波爐裡保溫,一碗端出來放她麵前。
今天吃的方子換了,味道有點不同,嚴晴舒吸吸鼻子,問:“要吃多少天啊?”
“四天。”厲江籬道,“吃完你就好得差不多了。”
嚴晴舒的病一天一個樣,元旦假期到了第三天,她身上的丘疹全都變成了水皰,臉上也開始出痘,在兩邊臉頰上零星地出了幾顆,大部分痘都出在身上。
厲江籬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晚上陪她還是看晚會,“都播完了,我也沒來得及看,你今年表演的什麼節目?跟我說說。”
“箜篌啊,我上次去京市拍《唐宮》,不是認識了幾個央音的老師麼,後來容城衛視那個什麼國樂節目也請了其中兩位老師,這次跨晚導演組也把他們請來了,安排節目的時候就把我們放一起了,合作一首曲子叫《太平有象》,新編的,可好聽了。”
她話音剛落,厲江籬就在電視屏幕上見到她了,開場第三個節目就是她的。
紅衣黃裙,搭配草綠色的披帛,看上去飄逸雅致,又有些莊重,很適合《太平有象》這首曲子的名字。
天下太平,五穀豐登,國泰民安。
“好聽吧?”她翹著腿,腳拇指一點一點地跟著節拍,有些得意地問道。
厲江籬點點頭,問她:“其他兩個台的呢,也是這個節目?”
“當然不是了,我願意,人家電視台可不願意。”嚴晴舒搖頭道,哪有電視台的節目會一樣的。
厲江籬興起,乾脆在這個節目結束後,去搜了另外兩台跨晚裡嚴晴舒的片段。
竟然還是樂器演奏,隻不過用的不是那把小的豎箜篌,而是兩米多高的雁柱箜篌,申城衛視這邊是獨奏,一身墨綠色的絲絨長裙,裙身不知是用了金銀絲線,還是鑲嵌有碎鑽,燈光打在她身上時閃閃爍爍,仿佛穿了一條銀河在身上。
而在杭城這邊,她的節目是和一位實力派歌手合作的,箜篌曲和歌聲融合得隻能說一般,但她那身綴滿羽毛的白色裙子卻夢幻浪漫到了極致。
厲江籬甚至脫口說出一句:“像婚紗。”
嚴晴舒耳朵一動,撲過去問他:“厲江籬,你想結婚了嗎?”
厲江籬一噎,臉孔有些微泛紅,但卻沒有逃避:“我覺得還不太是時候,但最重要還是看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