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輩子沒見?
是了, 司徒峻恍惚想道,他雙腿殘廢後, 墜入了深淵,又被一雙溫軟的手拉回現世,可不就是隔了兩輩子嗎?
“阿峻。”寧馨和叫他,神情複雜。
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寧馨和的心情很複雜。那件事後, 她還沒有來看望過他。他那般擔心地趕去救她, 還因她而殘廢, 她本該來看望他的。
可是家裡那個醋勁十足的男人不許,一旦她提起, 他就扛著她往床上丟, 叫她下不來床。無法,她隻得派來人送了禮。
今日是因為跟那個男人吵架了, 他不在府裡, 她得以出來看一看他。
“我應該早些來看望你的。”寧馨和愧疚地道, “你不會怪我吧?”
司徒峻眼也不眨地看著她的模樣, 緩緩搖頭。
他從來沒有怪過她。
見他搖頭, 寧馨和更加愧疚了,她認真地道:“我知道有一位神醫,一手醫術出神入化,他曾經治好過高位截癱的患者。大概就是,脖子以下都不能動了的人,都被他治好了。阿峻, 你等我,我一定會找到那位神醫,叫他來治你的腿。”
司徒峻看著她關切又愧疚的神情,心裡頭恍恍惚惚的,聽著她說神醫的事,都不覺得震驚或是喜悅了。
好一會兒,他終於從這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中回神,微微扯起嘴角:“沒事。能找到固然好,找不到也沒關係。”
他曾經很為自己的殘廢而消沉,渾渾噩噩地過了很久。但是現在,他走出來了,那道深淵被他遠遠拋在後頭,他再也不會踏進去了。
雖然還是很難過,但是他已經開始接受自己的下半生大概要坐在輪椅上度過。
“人各有命。大概,我命中有此一劫。若能找到那位神醫,自然是好的。找不到,你也彆為我難過。”他道。
寧馨和看著他平靜中隱隱豁達的樣子,特彆愧疚,又特彆感動:“阿峻,你沒有消沉,我真為你驕傲,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堅強、最勇敢的人!”
司徒峻臉上的笑意微微斂起。
她曾以為今天到來,會看到消沉的他?
是了,她沒有看錯他,他曾經的確消沉過。那樣消沉,一蹶不振。
“我本來以為今天會看到一個消沉不振的你。”見他神情從容,寧馨和不禁放鬆了態度,敢和他說笑了,“還想了許多鼓勵你的話。你沒有消沉就最好啦,我省了不少口舌呢!”
司徒峻臉上的笑意更淡了。
寧馨和的態度,讓他有一點不舒服。或許是曾經所有人都對他小心翼翼,母親、父親、府裡的下人,都待他小心翼翼。因此,見寧馨和也是如此,他不禁有些失望。
他曾經那樣欽佩她、傾慕她,認為她有才情、心胸寬廣、見識不凡,跟世俗女子不一樣。
原來,她也和彆人沒有不同?她就跟其他人一樣,也是小心翼翼地待他。
他不禁想起了宋瑩瑩。她才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怕觸痛他的時候,她膽大妄為,腿不抖、心不慌地冒犯他,一次又一次,下了猛藥將他拉出深淵。
“阿峻?阿峻?”麵前晃動著一隻手,將司徒峻喚回神,隻見寧馨和有點擔憂地看著他,“你怎麼啦?是我說錯什麼話,惹你不開心了嗎?”
司徒峻看著麵前這張熟悉的臉,他曾經視她為仙子,心中稍稍褻瀆她一下都覺得大不敬,然而此時看著,她也隻是一個貌美的普通女子而已。
“沒有。”他勉強搖了搖頭,壓下心中的失落。
寧馨和以為他是強顏歡笑,不忍她內疚才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來,心裡更愧疚了。又跟司徒峻說了幾句話,就告辭離去了:“阿峻,我一定會找到那個神醫的,你等我!”
說完,她就離去了。
司徒峻一個人坐在花園裡,久久未動。
心中有些茫然。
好像有什麼離他而去了,心中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悵然,失落,叫人不適。
晴蘭遠遠地看著他,不敢靠近。
上回她推他來花園,他用那種可怖的眼神看著她,令她心有餘悸。想了想,她叫了個小丫鬟:“去把流螢叫來,就說小侯爺心情不好了。”
不多會兒,宋瑩瑩來了。
她並不覺得意外。以殘疾之身,麵對曾經心愛的人,司徒峻的心情好才怪了。
她來到司徒峻的身前,笑嘻嘻地看著他:“被刺激啦?”
司徒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宋瑩瑩便拍了拍他的肩:“好啦好啦,一個鍋一個蓋,一個蘿卜一個坑,她不是你的蓋,你也不是她的坑,你們走不到一起是沒緣分啦!彆灰心,以後還有更可愛的女孩子等著你!”
司徒峻聽著她胡扯,莫名竟覺得頗有兩分道理。
然而沒緣分本身就是一件叫人難過的事,不是嗎?
何況,他難過的原不是這個。
更難以啟齒。
他垂著眼睛,不說話,宋瑩瑩便隻好猜:“你是為什麼不高興呀?你說一說,我開解開解你,我可是很會勸人的!”
她拍著胸膛,一臉自信的樣子。司徒峻的視線在她的胸前停頓片刻,移開了。
仍是不說話。
宋瑩瑩見他雖然不是特彆低落,卻也一時好轉不起來的樣子,就扯著各種話題聒噪他。
她長得好看,聲音又甜又軟,哪怕是聒噪起來,也不會叫人特彆厭煩,反而有種驅除寂寞和孤獨的特效。
這也是宋瑩瑩為什麼總喜歡聒噪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