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傘擋住破曉初綻的日光,在地上投下涇渭分明的陰影,嚴嚴實實遮住正在接吻的兩人。
柔軟的唇被一片冰冷覆上,謝喬的心跳不禁停了一拍,那片冰冷生澀地撬開他的唇齒,還要往下探時——
謝喬霧色的瞳孔驟然放大,映出了虞寒生的臉,他反應過來後猛然推開:“請不要開這種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被他推開那一刻,虞寒生垂下狹長的眼眸,用漠然掩住眼裡劃過極難察覺的受傷,嗓音泛著克製:“我從來不開玩笑。”
看著虞寒生的反應,謝喬怔了片刻,一瞬間竟湧上了一股負罪感,明明他們隻是朋友,為什麼聽上去自己特彆像負心渣男?
他深深茫然了。
虞寒生斂了斂看不出情緒的眼眸,地麵上湧起黑色的靈氣,悄無聲息地纏繞上青年。
謝喬正準備開口問時,身體忽然湧現出了充沛的精力,熬夜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原來剛才的親吻是在幫他嗎……
難怪虞先生反應這麼大。
謝喬立馬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愧疚地致歉:“虞先生,對不起。”
虞寒生沒有說話,容色依然冷淡。
謝喬咽了咽喉嚨,可這真不能怪他。
作為一隻愛吃提莫西草的垂耳兔居然在和肉食冷血動物接吻,容易產生誤會不說,想想都快窒息了。
他越想越後怕,一不留神就縮回了原型,小垂耳兔啪嘰一聲撞上了虞寒生的褲腿,差點彈坐到地麵。
巴掌大的白色毛團費力地叼起背包帶子,努力想前走,可怎麼也拖不動,隻能努力仰起頭,沒骨氣地說:“撞疼了,走不動了。”
空氣沉默。
碰瓷失敗的垂耳兔後悔說這話了,剛要準備改口時,忽然聽到虞寒生冷淡地“哦”了聲,俯身把咬著背包帶子的他摟在了懷裡。
薄日初升的柳陰,神情冷漠的男人單手撐著黑傘,另一隻手抱著垂耳兔向太陽升起的方向走著。
*
從柳陰到燕城本來隻需要要乘兩小時火車,但通往燕城的火車停運了,隻能坐車過去。
謝喬坐在車上,轉頭望著窗外高速路上單調的景色,不知不覺帶了點困意,可身體裡蘊含的強烈靈氣讓他難以入睡。
他忍不住回頭望向看書的虞寒生,或許是他的動作太明顯,虞寒生抬眸瞥了他一眼。
謝喬坐得離虞寒生更近,可他剛剛靠近那刻,虞寒生便合上了書。
他偷偷看了書皮一眼,書皮上加了暗色的封皮,看不出書籍的名字,不過應該是公司重要資料,為了避嫌,他很快收回了目光。
謝喬壓低嗓音問:“虞先生,我們都是妖怪,為什麼你能吸收到靈氣,我不能呢?”
他所處的這個世界靈氣衰微,學術一點來說,屬於末法時代,異族生物能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很難吸收到靈氣,更多的種族湮滅在了曆史長河裡。
虞寒生的視線輕輕掃過謝喬,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沒提出的必要。
謝喬:…………對不起是我自取其辱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回到了窗邊靠著,另一邊的虞寒生重新打開書,翻到了昨晚看的位置。
——為了增進感情,和伴侶必做的一百件事!
神情冰冷的巨蛇打開做工精細的鋼筆,在第一項上畫了叉。
他的伴侶不喜歡接吻。
而千裡之外的燕城,一棟占地廣闊的彆墅中,圍了一群模樣古怪的人,有的道士打扮,有的穿著神父袍、還有的頭上戴了象征草原之神的獸頭骨……吵開了鍋。
“薑先生,你這棟房子風水不好,如果想回歸到正常生活,我可以為你挑一個風水好的地方,隻需要六十萬元。”
“嗬,風水科學嗎?不就是建築環境對人影響的那一套嗎,十個風水九個騙錢。”
“……你他媽一個和尚還講科學,來來來,有本事乾一架。”
聽著眾人的爭吵,薑導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提不起半分說話的力氣。
自從屍倀襲擊千人,燕城已經是座死城了,有條件的早早地搬離了燕城,沒條件地也去外地的親友家借宿。
哪怕他願意傾家蕩產,請到的也隻是泛泛之輩,有能力的不會冒這個風險。
他默然地撫上了手腕的表,一言不發。
薑黎不是多聽話的孩子,他對薑黎一直很嚴厲,總是凶巴巴地不苟言笑,可薑黎還是用光了第一次收到的片酬送了他禮物。
他想,他應該多對兒子笑笑的。
薑導眼圈悄無聲息地紅了,他低頭擦乾了,等抬起頭時聲音冷硬:“諸位,請離開吧。”
眾人皆是一愣,七嘴八舌地鬨開了,他又說了句:“給你們的錢會按約定打到賬上。”
這下眾人不鬨了,收拾著東西離開了,門輕輕掩上,薑導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無聲地歎了口氣。
可被掩上的門忽然開了,一個霧色瞳的青年背著背包走了進來:“請問你是薑黎的父親嗎——”
薑導打斷了青年的話:“你走吧,不用來了。”
青年站在門邊沒有要走的想法,薑導皺了皺眉:“我不記得我邀請過你,如果你是想要錢的話,抱歉請離開吧。”
謝喬覺得薑導的態度和他了解到的不太一樣。
網上都說薑導想兒子都想出幻覺了,把地址毫無保留地發到微博上,懇求懂行的人能來房子裡看看。
不過他能理解薑導喪親之痛,沒離開,反而是走進彆墅,關閉了門窗。
“你在做什麼!”
薑導麵色不虞地望著這個闖進房子裡的陌生青年。
謝喬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是薑黎的朋友謝喬,或許我有能力讓他和您再見一麵。”
聽到兒子的名字,薑導皺著的眉緩緩舒展開了,他的手撫上腕間的表,身體微微發顫,張了張嘴,卻又什麼也沒說,默許了謝喬的作為。
謝喬繼續關閉門窗,直到彆墅裡再透不出一絲日光時,他才打開背包,拿出收藏圖鑒,召喚出了幽靈。
幽靈浮現在了空中,環顧了一眼殘留著濃重血腥氣的房屋,閉上了眼。
薑導看不見幽靈的存在,隻能看見謝喬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空氣,心裡隱隱升起的期待一點點地破滅。
“你可以嗎?”
謝喬輕聲問了句。
幽靈目露迷惘:“我感覺不到幽冥的存在,沒有幽冥亡靈便無法轉生,隻能消散在空中。”
謝喬的心一緊:“也就是說薑黎他們可能消失了?”
“我試試。”
幽靈話音落下,白骨製成的法杖出現在它右手,緊接著法杖揮向空中,一層白色的光暈籠罩住偌大的彆墅。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從白晝到深夜,薑導低聲開口:“到此為止吧。”
他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隻想一個人待在這房子裡,哪怕兒子的聲音是他的幻覺也好,他也不想離開。
所以,就到此為止吧。
可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他的身後傳來了簌簌響動,像是草葉翻飛的聲音。
薑導的身軀搖搖欲墜,幾乎是拚命維持才不讓自己落下去,他緩緩轉身。
漆黑的房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群發著幽光的小草,晃晃悠悠地漂浮在空中,最小的那棵草無比清晰地叫了聲:“爸爸。”
薑導的眼圈頓時紅了。
“辛苦你了。”
謝喬對著幽靈說道。
“不辛苦。”
幽靈似乎很疲憊,立馬進入了收藏圖鑒裡,在圖片裡一動不動地躺著。
謝喬正準備合上收藏圖鑒,可圖鑒突然自己翻到了最新的一頁,圖鑒生物的名字是——
亡靈草。
謝喬:…………人都死了還惦記著,看得出來是真的很想要這一群小草了
不過印在圖鑒上的生物都能召喚出來,他思考了一會兒,走到沒有實體的小草們麵前:“你們想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嗎?”
聽到話的一瞬間,薑導眼裡透出濃濃的驚愕,顫抖著聲音問:“你能做到?”
小草們也紛紛點頭。
“能。”
謝喬打開收藏圖鑒:“不過得先填寫資料。”
……
給族群登記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有的小草怕水,有的小草不怕水,隻能一棵草一棵草地聽完,總結共性。
不過登記完成後,謝喬望著用圖鑒上一群亡靈小草很有成就感,但當謝喬提出在房子裡召喚出來時,薑導卻出乎意料地拒絕了:“讓他們跟著你我更放心。”
或許是看出了謝喬的疑惑,薑導歎了口氣:“現在的世界和從前不一樣了,屍倀的攻擊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護不住他們。”
“拜托謝先生了。”
薑導朝謝喬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喬愣了愣,還沒等他開口,收藏圖鑒嘩啦嘩啦地翻動書頁點頭,替他答應了,謝喬隻能答應了。
薑導送他離開房屋,語氣也換成了敬稱:“我家人的生活費我會每個月打到您的賬戶上,不知道您是否方便提供賬戶。”
“這個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