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記憶中的年代越是久遠,對傳統節氣和節日就越是重視,這不,臨近小年,大街小巷之中,早就已經開始了披紅掛彩。
在“香江黐線”事件裡,王家夫婦跟著蘇韻的東風同樣賺了近百萬之後,心思也逐漸活絡了起來:他們正在工作的外貿服裝工廠,因為美越戰爭的白熱化和美國國內的反戰情緒高漲,生意越來越難做,越來越多的退回貨物積壓成山,工資也扣扣索索地出現了遲發、少發甚至停發的情況。
這倒不是工廠的資金鏈已經完全失去控製,而是作為工廠老板的已經對自家工廠失去了信心,謀劃著賣了工廠然後全家移民外國,於是就挪工廠資金去補移民手續的各處打點費用。
王家夫婦在這家服裝工廠乾了十幾年,連帶著兒女都在這裡,和一眾工友早就是半個家人的親密感情,現在發了達,自然是想要帶一下這些老友。
反正他們也不會做其它的,倒不如還是趁機買了工廠做自己的老本行。
蘇韻對此很是讚成:錢放著又不能生錢,反而隻會隨著時間的飛逝而迅速貶值,王家夫婦有這個乾事業的心思,反倒是讓她好做。
否則,她就隻能勸他們想法子買樓囤著等升值了。
說到買樓,其實兩家人都有這個想法了——雖然公屋入住之後,如無大事的話即使發達了房屋署也不會強迫你搬出去,但是香江一直以來都是人多地少住房緊張,他們有錢了還霸著廉租屋,實在也是說不過去。
如今未搬新屋,一來是買樓搬家一事並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看中買好搬去入住;二來也是舍不得這些老街坊,暫時再住一段時間,多點相處相處,留下以後的美好回憶。
相比於蘇韻和王家夫婦那些心理成熟的人在思考著以後的路,嘉遽嘉祥這兩兄弟,卻是隨著家裡條件的寬裕而越來越活躍了。
“我聽強仔、輝仔他們說,荔園那裡有一隻叫做‘天奴’的大笨象!超級大隻的!還有蓮寶、阿細、好叻、力奇、咪咪、瑪利亞……”王嘉祥數著手指,一點點地給蘇韻介紹那些他從熊孩子群裡聽說到的各種大象鱷魚獅子老虎等觀賞動物的名字。
難得是周末假期,王家的大人都放假在家,可以幫忙照顧蘇阿婆,所以蘇韻現在是少有的空閒時間。
這不,趁她有空,嘉遽嘉祥這兩兄弟就想要帶著她坐巴士去荔園遊樂場玩了。
“裡麵有摩天輪、碰碰車、旋轉木馬……禮拜六、日這兩日還有蒙眼飛刀表演,還有粵劇場和歌壇!”生怕蘇韻不想出門,王嘉遽急忙也補充道。
“好吧,我們一起去就是了。”蘇韻拗不過這倆熊孩子,隻能和蘇阿婆說了一聲,收拾收拾就準備出門。
蘇阿婆滿眼是笑:“去吧去吧,囡囡你成日都在家裡照顧我,也累了,今日那麼多人在家,你就跟嘉遽他們出去玩玩放鬆放鬆。”
“耶!”確認蘇韻會一起出門,嘉遽嘉祥這倆熊孩子立刻興高采烈地擊了一下掌。
蘇韻失笑:因為之前要忙著擺攤賺錢和準備比賽,之後又要照顧蘇阿婆,在屋邨的熊孩子眼裡,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和他們一起去蘇屋邨後麵的山上玩了。
蘇屋邨後山連接眾多山脈,小動物特彆多,山上那成群的猴子更是屋邨裡出了名的惡霸,時不時就竄到屋邨裡偷食物都算了,還大搖大擺地在行人通道上走來走去。
有時見邨裡的阿伯阿婆出來晨練,它們還會湊上來加入,吱吱亂叫到處亂抓,很是擾民。
因此屋邨裡的熊孩子要是湊成一堆去後山玩,家裡的大人都會讓他們帶上他們那些自命名為倚天劍屠龍刀打狗棒的各種木棍,上山碰到猴群時不但能防身,必要時還可以來一場人猴大戰,驅趕掉猴子惡霸。
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普通的動物見識得多了,自然就想見識見識其它種類,從前家裡窮沒去荔園玩隻能聽其他去過的孩子滔滔不絕,現在有錢有閒,可不親身去走一趟孩子們的天堂!
蘇韻現在也是有錢有閒的狀態,就趁機去見識見識七十年代的風貌了。
乘坐巴士到了荔園遊樂場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人山人海排起了長龍,靠著嘉遽嘉祥兩兄弟擠到隊伍裡買了票之後,蘇韻又順手買了一人買了一大捧棉花糖,招惹身邊一眾小孩垂涎不已。
她努力賺錢可不就是為了享受生活——被眾多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包圍,早在後世養成了安逸享樂主義的蘇韻絲毫沒有不適。
沾了蘇韻的光,嘉遽嘉祥兩人也是一手一捧大棉花糖。
為了避免在人海裡走散,三個人牽著手走向了小舞台那邊看表演。
坐下不久,座位的過道上就有著兩個比蘇韻大點兒的小女孩過來了,脖子上還掛著盒子,一邊走一邊唱著歌:“梅花靚,桃花靚,芬芳吐豔十分靚……”
“妹妹,要不要買花?不喜歡花的話,我家姐那裡還有好好吃的糖!”看起來小一點的女孩把懷裡裝滿了花的盒子遞過來,滿目期待。
沒等蘇韻回答,坐在後麵的一個中年大叔就十分不滿地喊了起來:“阿湄!你又讓你兩個女兒出來做工了?!好歹讓她們歇歇啊!”
“阿媽和阿哥炒股炒糊了,再不賺點錢,家裡就沒有米煲粥了……”小女孩模樣看著冷豔倔強,但聽到中年大叔這話後,眼淚卻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那也不是這樣壓榨你們的!你阿媽和阿哥有手有腳的大人了,平時靠著你們兩姐妹登台表演賺錢,這大年大節的,也不讓你們兩個休息一下!”中年大叔估計和姐妹倆是熟人了,越說就越氣,“不行,我得去和你阿媽說說!”
說著,中年大叔就從座位上站起來,在蘇韻和周邊觀眾的驚疑眼神裡,噔噔噔地跑去了後台。
細看一下小女孩的眉目,蘇韻似有所悟,頓時就目光炯炯地看向小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麵對小女孩不解的神情,蘇韻急忙又補充了一句:“我是不是,以前看過你們表演……”
“我叫梅愛霜,這是我細妹梅妍霜,我們經常會在好多地方登台表演的。”年紀大一些、模樣看起來也溫婉的姐姐梅愛霜走了過來,賠著笑解釋道。
“哦……”蘇韻作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好鐘意看你們的表演的,來,我要三朵花和三包糖!”
看著梅家姐妹一臉感激地拿花和糖跟蘇韻換了錢,便轉頭繼續混入人群裡叫賣,王嘉遽有些無奈地拍了一下蘇韻的肩膀:“你幾時看過她們的表演了,我怎麼不知道?”
“能幫就幫嘛,又沒有多少錢。”蘇韻笑了笑,拆開一包糖拿出一顆,塞住了他的嘴。
看王嘉遽含著糖回了自己一個“沒眼看你”的眼神,蘇韻笑容更大,轉頭又忍不住看了人群中的梅家姐妹一眼。
多好啊,那些記憶裡的人,都還鮮活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這般平淡裡卻滲透著微甜的日子又隨著日曆的落下而去,翌日下午,在屋邨熊孩子群裡“隱居”半年的蘇韻,終於再一次和嘉遽嘉祥兩兄弟一起,出現在了前往後山的隊伍裡。
看著這群熊孩子一進山就開始了亂七八糟的嗚哇鬼叫,蘇韻無奈地笑著,自顧自地尋了個樹蔭下的平坦處,坐下來拿出隨身帶著的繪畫本開工。
倒不是要寫生,而是在畫著火柴人式的影片分鏡。
未進入IT行業做無休止社畜前,她也是個“多才多藝”的主,什麼cos、破產三坑、自媒體等潮流東西都玩過點兒,也就造就了如今一副什麼都懂點皮毛但卻算不上精通的樣子。
劇本大致上已經寫好了,但文字的表達始終是有限,所以這段時間趁著空閒,蘇韻又從係統小黑屋那裡惡補了一下分鏡的知識,用她那暫時沒時間提高的火柴人畫工來畫影片分鏡。
不過,即使是拿著繪畫本來渾水摸魚,家裡、走廊、樓梯、活動區這些地方都人多口雜,為了避免劇情外泄,蘇韻就以和大夥去後山玩為理由,故意來後山這邊才動手:這樣,就算是被其他孩子看到了,她也有個在畫小人寫故事未完成前要保密的理由,拒絕其他人的窺探。
同齡的孩子可要比指點江山的成年人街坊好對付。
畫到下午黃昏時,差不多就已經畫了一半。
蘇韻收好繪畫本,站起身,混入熊孩子堆裡玩鬨了一陣,還跟著他們跑了好多隻有小孩子身形才能鑽進鑽出的另類道路。
一路穿林鑽洞笑聲不斷,玩得蘇韻那未泯的童心都要飄了起來:這些另類“小”路,也就這幾年能走了。
再大一些,就會成為失去了它們的大人。
所以說文青病是絕對不能犯的!
第二日正逢小年的下午,因為懷念著這童年樂趣以及為了畫完最後幾張影片分鏡,蘇韻在和小夥伴們打退了一批前來偷食物的猴子後,就以還想看看夜景以後好繪畫為借口,一個人留在了山上。
於是所有人都先一步下山吃飯了:猴子已經被打退,蘇韻又是跟他們混過多次認得路的,不怕她迷路。
結果蘇韻還真的就迷路了:跟他們混過多次認得路的是曾經的小蘇韻,而不是她這個新蘇韻!
這特麼到底是哪兒啊!
鑽來鑽去就是沒能找到下山的路,好不容易看到棵眼熟點兒的樹,高高興興地跑過去轉出來一看——好的,一條明顯沒見過的、停泊著一輛黑色老爺車的荒無人煙的泥濘山路。
咦,不對,停放著車,而且這車看著還是在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