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趙氏影城的高層會議室中,兩方不同意見的人,正處於一個劍拔弩張的緊張對峙狀態之中,仿佛在隱隱醞釀著一場變革的風暴。
與他們不同的,則是作為風暴中心的蘇韻——她此時就這麼坐在長會議桌的中間位置,一派雲淡風輕的姿態。
看她這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右邊坐著的那批小股東為首者,當即就是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蘇韻,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意思,正常參與例會啊。”蘇韻冷笑了一聲,抬眼看向他,“至於我的工作成績如何,似乎輪不到你來管吧?”
“你說得倒是輕巧,誰不知道我們這些股東的利益和趙氏的利益息息相關,我們怎麼就管不了你了?!”另一個須發皆白的小股東氣得吹胡子瞪眼睛,“《銀翼殺手》這部片子花費了趙氏多少時間多少投資,還不計前嫌地請了你來做後期製作,結果呢?!”
“不但票房隻有3300萬美金,海外市場那邊的大多數媒體更是對這部片子惡評如潮,其中還包括了美國著名影評人西斯克爾和艾伯特等人……趙氏在這裡麵可是投資了足足一億多港幣!又花大價錢請了那麼多大牌明星!”年長小股東越說越激動,不止他那邊的人在勸他,就連冷眼旁觀的蘇韻都有點擔心這老頭隨時會氣出個好歹來。
“電影製作這種事,本來就是有賺錢也有蝕錢的,將所有過錯都堆在蘇韻一個人身上,這未免太過武斷了。”趙勵明最是看不慣這些所謂的“老臣子”,不但思想古板不懂變通,做事也是專門以拖後腿為主,這些年裡他好幾個改革的提議都是被他們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給聯合抵製了,才沒能實施下去。
最可怕的是,這些人還特彆會倚老賣老,平時就坐在會議室這邊用一張嘴指點江山,自以為為公司勞心勞力——實際上,工作基本沒怎麼做,做了也經常是幫倒忙,擺架子倒是頗為熟練,對後來為了改革公司業務而新邀請進來的職工,都是一副前朝餘孽看新興變革者的不順眼樣子,天天就在那想方設法地給人添堵。
人家好不容易做出點成績來,這群老家夥就頂著一派“有功勞就搶,有黑鍋就推”的做派一擁而上,硬是說他們帶領有方,才能使得趙氏這次做出了好成績。
“就是啊,世界上哪裡會有隻賺錢不賠本的買賣?”趙勵仲更年輕氣盛些,對這些和他畫風完全兩個極端的老臣子股東隻會更加厭惡,當即順口隨著大哥的話頭懟了上去,“世伯,要不你介紹一兩個讓我投資玩玩?”
“我這個人最好說話了,就算是逢年過節請人頂我和那些姨媽姑姐打麻將的位置,從來都是贏的給人帶走,輸的就入我數,絕對不會是打輸就賴彆人的無賴。”
那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態,看得習慣了彆人奉承的老臣子股東們勃然大怒,“六哥,你怎麼管教你兒子的?年輕人這麼不尊重長輩,以後還不是要翻天?!”
“喂喂,你可彆亂說,我都不知道多麼的尊老愛幼啊——瑪麗,你說是不是啊,我最近不但在做電影頒獎典禮,還在幫保良局啊、東華他們搞慈善晚會,還已經確定能邀請到好多大牌明星過來幫忙義演、籌備善款的!”保良局和東華三院是香江老牌的社會服務機構和慈善機構了,因此趙勵仲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你也彆太激動,做人還是低調一點好,否則有些人就會覺得你說實話是不尊重他們的了。”蘇韻順口應了一句。
“你說得對,做人還是需要低調點、謙虛點,如果不是啊,有些人就會看你不順眼了——”趙勵仲這種受慣了寵也受慣了管的熊孩子難得遇到個和自己同聲同氣的,頓時就更加用勁了,說話的尾句都帶著幾分指桑罵槐的陰陽怪氣。
“勵仲,你是怎麼和叔伯們說話的。”看著兩個臭味相投的一唱一和得還挺起勁,坐在會議桌左邊中間主位的趙日賦皺了皺眉,最後還是出麵喊了一聲。
他當然是明白這些股東對這次投資失利有多麼難受,畢竟是那麼大的一筆投資——而且這還是趙氏第三次對外投資的失敗。
也許趙氏真的是和最能吃錢也最能撈金、風險也都是最大的科幻片八字不合,連續三次的大投資,明麵上也是找了海外有名的大公司合作,劇本演員工作人員全部都是精挑細選過……最好卻三次都是無一例外地賠到吐血。
前兩次的投資失敗他還能勉強出麵壓下來,這一次耗費資金最大耗時也最長的,再次遭遇失敗,這些小股東們會發火,完全是可以理解。
但感情上可以理解,理智上卻也無法接受他們在此時發難:就像自己理解蘇韻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聖人一樣。
《銀翼殺手》的成品他不是沒看過,哪怕是自己這種閱片無數的人,在看完後也覺得是一部難得的佳片,從劇本故事到電影製作都是達到了目前最高水準甚至還超越了當前時代的最高水平……至於為什麼會出現票房撲街這個結局,說實話,自己多少也是有些不解。
“很簡單,這個片子確實是超過了當前時代的最高水平。”麵對趙日賦的詢問,蘇韻將自己所總結出來的結論簡單地說了一遍,“它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以至於現在的時代,還理解不了它,也配不上它。”
“就像當年的斯坦利·庫布裡克在1968年拍出來的《2001太空漫遊》一樣,這一部名為《銀翼殺手2019》的電影,超越了它所在的時代,隻能被世人所誤解。”
“所以呢,這部片子要到2019年,才能被人們重新認識到它的‘偉大’嗎?”右邊立刻傳來了一聲嗤笑。
“倒也不用這麼久。”蘇韻淡定地笑了一下,“我相信並且可以保證,最遲十年之內,人們對它的評價會有一個天翻地覆的完全改變,而這部片子亦都將會成為整個八十年代裡最為優秀、同時也是最有代表性的科幻電影。”
這可還真不是她瞎說,再過幾年,曾經對這部片子發出□□的觀眾以及不少影評人,都一改之前的抨擊,轉而是盛讚起這部片子來。
除卻這部電影本身的品質是足夠成為時代標誌的優秀之外,蘇韻自己在裡麵根據後世記憶所填充的“私貨”,那些隱藏在細枝末節之中的、對未來世界的各種事物的“預測”的準確性,亦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讓看見了幻想化作現實的新舊觀眾為此而發出驚歎。
這部電影和她需要的,隻是時間;但眼前這些人,卻是恨不得把急功近利這四個字刻在臉上最顯眼的地方。
“你有這個誌向是好事,而我亦都認可這部電影的品質。”對於《銀翼殺手》的質量,以趙日賦多年的眼光來看,亦是毫無疑問的絕佳水準,“但是,你似乎過分追求於電影的質量,而忘記了你本來應該要注重的關鍵點。”
但問題就是,這一部題材不好衝獎、卻又無法將其品質轉化為利潤的片子,在素來更注重電影商業價值的趙氏這邊,確實算是一次重大失敗。
更何況,蘇韻接下來的片子乃是預備用來衝獎的《天台郵差》——這又是一部即使成功,也是賺不了多少錢的片子。
不得不說,蘇韻這幾年大概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反而逐漸少了從前那種對電影商業方麵成功的敏銳性,加入趙氏所拍的幾部片子,每一部都帶著幾分在商業電影之中摻雜了文藝思想內核的味道。
這種兩者混雜的做法,做得好,就是大賺特賺讓人眼紅的《布魯斯特的億萬橫財》;做不好,那就是賠到震驚業內的《銀翼殺手2019》。
蘇韻有這份想要兩手抓的態度是好事,但是卻耽誤了目前的正事:她現在能說出這一番話來,料想在電影製作的過程裡,也是已經早就想到了。
但她卻為了電影的“品質”,而放棄了電影製作顧問這個本職工作的根本要求:賺錢。
雖然在這當中他這個最高負責人也有沒能及時發現問題的責任,不過蘇韻這種明明已經發現問題卻還要瞞上欺下的做法,真要揭出來,絕對是得受到輕則停職、重則接受相關部門調查的懲罰的。
夾雜在風暴當中的趙勵明,看了一眼自己父親毫無波瀾的臉色,又看了一眼蘇韻那副輕描淡寫仿佛所有事情真的都與她無關的模樣,心裡糾結不已:在這段對峙的時間裡,他自然也是想到了父親所想到的東西。
蘇韻的確得對這次票房失利的結局負起責任,但是趙氏這邊內部協調,盯著她重新再拍幾部典型的商業片補數也是足夠了,被股東們鬨到把人趕走的話,不但太過絕情,對蘇韻、對趙氏也都是沒有一點益處。
既然趙勵明能想到,趙日賦當然也不是沒能想到,不過他所想的,還要更多一些而已:念在蘇韻這些年確實是在趙氏裡竭儘全力地工作,為趙氏賺了不少錢——雖然不夠這次賠的,但至少也是兩兩相抵,減少了趙氏本來的大部分虧損。
無論是從人才的角度看,還是從趙氏的長遠發展看,趙日賦心中都覺得這應該要保她一次。
而且這些股東為什麼突然如此針對平時和他們壓根就沒多少交集的蘇韻,這本身就是一個需要提防的疑點。
保下蘇韻,不止是為了趙氏往後的長遠發展,也是為了能看清楚這些曾經的同伴,如今到底是存了什麼樣的心思。
思及此,趙日賦便將目光再一次投向了對麵的股東們,“所以,對於蘇韻這次的問題,你們是有什麼想法?”
“做錯事的人,當然是不能留。”老臣子股東們紛紛說了起來,“而且她不單隻是這次的失誤,我有線報聽說,蘇韻在東瀛那邊除了和遊戲公司合作,也搞了影視業務,而不是隻是單純參演電視劇那麼簡單!”
“如果她本身就是另有同行競爭的打算的話,在這次《銀翼殺手》的工作裡麵不儘全力反倒是暗中使絆,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真是可笑,我在美國那邊也辦了未來夢想工作室,也參與了不少公司的投資,硬要說的話,大多數也能和趙氏造成業務衝突。”蘇韻嘖了一聲,“我是被邀請加入的‘外援’,沒有足夠的實力,又如何值得坐這個位置?”
“再說了,你們難道以為,就憑我這個專注於後期特效製作、也隻是出了幾部受歡迎電視劇的小工作室,就能和趙氏抗衡吧?”